“哈哈!”高如意近乎癫狂的笑,令听着胆寒,见者更发憷。尤其是此时的王再兴,他才是心里最没底的那个,他才是此刻最煎熬的那个。
别人讨论的是爱情,而他要琢磨的却是生死。他的生、他的死,只在聂齿与高如意的一念之间。并非他的命不值钱,而是在有些人的眼里,有些人的生命就真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对于陌生人来说,很多人的命都不值钱,尤其是像王再兴这样处境的人,他的命简直就是负数。
只要高如意点点头,答应聂齿,洗刷过去的污点,让那些知道他们的人就此消失,那么第一个该消失的,就是他王再兴,甚至不需要聂齿动手,高如意就可以将其杀死。
因为在这里,不仅他的处境最奇特,他的实力也最低下。
“哈哈,你觉得一千年太短,对于仙来说,不过是弹指一瞬的事,那么二十年呢?一百年呢?与我这千年的光阴比起来,又是哪个短,哪个长呢?”高如意哭着笑了出来,“你在生命中,只占了不到二十年的光阴,以后纵然对我有所影响,那又有多少?是这二十年的世界真实,还是我们千年情感梦幻?你有没有考虑过,你和他,谁才更像是梦魇,谁才更像是真实?一千年,一千年呐!你若不是屡次名声大作,令我们无论躲到哪里,掩上耳目都能知晓你的作为,我都快把你忘了。你才是那个,可能被遗忘的人啊!聂齿,我的好师兄,当初为什么不肯老老实实的死了?为什么要活到现在?”
“我活着,是我的错吗?”聂齿反问道。
“你活着当然没有错,可以何必来纠缠我呢?”高如意问道。
聂齿摇摇头,“是我错了,我们就此别过,以后各安天命,就当从未遇见过可好?”
虽然他的心底悲凉,如晚秋的枫叶,摇摇欲坠,可他仍有一种解脱感,终于,她可以拥有她的快乐,我们也不再是朋友。末路人生,就当从未有过你,就当一切都已过去,我终于不必再刻苦的找寻她了,因为她只在我的心里,永远也不会在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一切,就这样过去了吗?
微风吹过,留下的是伤感,是情在滴血。虽然如释重负,再也不必担心,再也不必寻找她了,可心里却反而空唠唠的,仿佛也没了寄托……没了指望……没了期盼……
高如意总算是微笑着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从今往后,我不再有什么师哥,你也不再有什么师妹,你我形同陌路,再无瓜葛与往来,就此斩尽一切。”
“嗯,”聂齿点了点头,苦涩中带着轻松的笑意,“我也算了了一桩心愿。”
说罢,他抹了把眼泪,转身欲走,就在这时,高如意却再次上前,叫道:“师哥,等等……”
那一句师哥,甚是摄人心魄,聂齿缓缓转身,望向高如意,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你……”
高如意亦是泪流满面,含情脉脉的道:“我知道师哥没有坏心,是我不好,就让我再做你最后一天的师妹吧!”
聂齿哽咽着,“是要再做最后一天的师兄妹吗?”
“是,最后一天,算是对过往的告别吧!过了今天,师哥不再是师哥,师妹也不再是师妹,从此天涯路远,各奔东西,永不相见。”高如意抽泣的脸上,渐渐的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想到还可以做一次师兄妹,连聂齿也跟着开心起来。
总比就这样转身就走,要好的多,至少还有一场完美的告别。亦如凡间的王朝,更叠交替,亦不过是一场盛世繁花,总有凋零时。
就把这一切看淡吧,把这一天当做是永恒,就当当初他与如意,都没有修成神仙,只不过是凡人夫妻一场,而非仙侣,阴差阳错的晚生了好多年,今时已是暮年,渡过这最后一天,她们将垂垂老矣,不复在人间。
一场盛世繁花的落幕,最后无非是凄凄凉凉,而今天,又是欢喜,又是哀伤。
欢喜是他们是师兄妹,久别重逢,哀伤是今日太短,一转眼就要过去,而过了今天他们将形同陌路,不再相见。
天地无情,不能长久驻足,日转星移,天地变的昏暗。
酒宴过后,他们坐在星空下,笼起篝火,面对着火光,他们追忆当年,思索过往,有多少苦,多少悲,多少凄凉,如一幅幅江山画卷,徐徐展开。
聂齿有太多不堪回首的往事,苦涩而又悲凉……
高如意同样有许多不幸,只是她的不幸,却难以言表,她无法做到像聂齿一样坦率,大多的时候,只是静静的听着聂齿的讲述。美女窝
从那天那天分开,风雪路上,他被大股的军队劫袭,有妖族的强者,也有人族的高手,为的就只是争夺他身上的力量,修炼阴魂力之法。
再接着,他双手被废,跌落下万丈高崖,遇见熟人,有喜有悲……
多少长河落日圆,他把身体当做武器,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帝国,最终化作厉鬼,仍在奋战,直至最后,挑起两国战争,他瓦解了比丘国,而这个时候,妖族与魔族袭来,他堪堪重铸肉身,一边四处派人打探父母亲人的下落,一边到处寻找着他的师妹……
可惜故事只讲到了一半,天亮了,鸡鸣三声,聂齿真的急了,这一夜过的太快……
高如意也还没有听够,原来她的师哥一个人受了那么多的苦,九死一生到了今天。
可惜,还是不该活过今晚。
聂齿抓着高如意的衣袖,想要放声痛哭,可终究还是忍住了,只是不住的喃喃:“完了、完了……到底还是没能讲完我这些年的遭遇,如意……好师妹,以后、以后……”
他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好师哥”,高如意端起一杯酒,送到聂齿的面前,“我敬你最后一杯酒。”
聂齿想也没想,一饮而下,随后他脑子一片空白。
高如意放声大哭起来,她一头扑进聂齿的怀里,哭的好似泪人……
“师哥,对不起了,我虽然离开了你,可我也没有给别人生过孩子,因为我的心里都是你,所以容不下别人,我和他们,只是解闷儿罢了……”
她的话,聂齿已听不真切,但能理解她的意思。
高如意忽然擦了擦眼泪,脸上露出一抹冷淡的笑意,“算了,师哥,我也不逗你了。”
聂齿现在反应极其迟钝,连说话都已无力开口,嘴唇颤抖,最终他选择了放弃。
“呵呵!呵呵呵……”高如意发出阴恻恻的笑声,用手抚摸着聂齿的脸颊,“哼!多好的人啊!活像个大傻瓜,当我说那么多的前尘往事,从我初遇,到我们别离,不过是短短的十数年罢了,你何必这么认真呢?我承认,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我永远也没有办法将你忘记,然而时过境迁,你当我说那么多,还有什么意义?你还真是可爱呢!”
啪啪,高如意轻轻的拍打着聂齿的面颊,如敲打着雕塑一般。
聂齿无喜无忧,亦无痛无感。这一刻,他的灵魂仿佛被禁锢住,竟完全无法动弹。
“我说过,我们怎样把你救回来的,就要怎么把你扔出去,”高如意冷笑连连,“不过呢!我现在又反悔了,我发现……”
她顿了顿,“你比想像中的还要重要的多,所以,不能放过你……”
她张口嘴,如要吃人似的,将聂齿的嘴唇含住,终还是没有忍住,落下一滴眼泪,“我要杀了你。我陪了你一天一夜,到现在,你死也值了。”她放开了他,就像当年一别一样,放弃他的一切,一晃、手上已多了柄匕首,直插向聂齿的心脏。
这一斩,她要斩断过去,与眼前这个深爱着她的男子一刀两段,斩尽他的所有,斩尽他的一切,也包括他的生命。只需他死了,就好了,那样,自己才会遗忘关于他的一切,他的好与伟大。那样,自己再也无需听到关于他的传说。
“啊!”聂齿一声大喝,身体竟然在分解,在一刹那间,他变成了蛇、蟒、蜥蜴、蚯蚓、蜈蚣、鹰、鹤鸡、龙、麒麟、玄武等诸多圣兽与妖,在刹那间四散奔逃,如亡命的圣兽,根本不是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而聂齿的灵魂也随着群兽与妖,一哄而散,竟被分解,不知变成了何物。
“啊!”高如意也忍不住一声惊叫,“怎么会这样?”她举刀欲劈,却不知该劈哪个才好,总觉得一刀下去,劈中的,可能都是聂齿身上关于自己的记忆,她想要聂齿死,她想杀了他,是叫自己忘了他,而非是要他忘了自己。他怎么可以忘了我?他不能忘了我,但我要忘了他……
“聂齿,你给我回来……”她将手中的匕首挥出,劈中了一只巨蝎,有两丈来高,蝎尾已断,然而蝎子没有片刻的停留,以最快的速度眨眼消失。
许久过后,地上只剩下一把匕首,那段蝎尾竟化作了无数条小蛇,悄然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