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置斋。
上了两节课,也到了吃午膳的时间了,还是跟昨日一样,刚一下课,徐婉那边就在喊人了,“阿意,阿瑜,走了,去吃饭了。”
萧意轻轻应了一声,收拾东西起了身。
顾瑜却惦记着早上那句还没跟顾无忧说完的话,这会便摆手道:“你们先去,我过会来。”
她这话刚出口,萧意脸上的笑便像是凝滞住了,她看了一眼顾瑜,又看了一眼坐在最末,还在低着头挑花色的顾无忧,回过头,冲着顾瑜勉强笑道:“阿瑜,你是还有什么事没做好吗?不然我们等你一会?反正也不着急。”
那样的话,顾瑜怎么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一听就连忙张口说道,“不用,你们先走吧。”她这会心思都是在怎么跟顾无忧道歉,自然没注意到萧意的情绪。
徐婉脸色不好,但又忌讳着顾无忧的脾气,只好沉着一张脸,拉着萧意往外走。
等走到外面,她就彻底绷不住了,小脸沉沉的,声音也很冷,“阿瑜现在是怎么回事?她以前跟顾无忧不是最不对付的吗?现在竟然都要背着我们跟顾无忧说话了!”
萧意脸色也不大好。
应该说,自打今日上课的时候,柳先生夸赞过顾无忧后,她的情绪就一直不大好她不喜欢顾无忧,明明不过是一个外姓郡主,活得却比她还要受宠。
长得又是那样一副明艳的相貌。
以前只要跟顾无忧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会往顾无忧的身上瞟。
好在。
顾无忧除了那张脸就没什么比得过她的了。
所以她既嫉妒顾无忧的相貌,但又忍不住打心眼里瞧不起她。
可现在呢?
现在那个不学无术的顾无忧竟然被人夸赞了,虽然只是口头上的一句夸奖,或许柳先生只是看顾无忧平时糟糕透了,随便拿话去鼓励她,又或许是定国公给书院下了命令,让他们好好护着顾无忧这些都有可能。
但萧意就是害怕。
她害怕有一天自己不仅脸比不上顾无忧,就连那些她所擅长的也会一点点被她超越,如果真到那个时候,她该怎么办?
“阿意?”徐婉没听到她的声音,皱着眉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苍白又担忧道,“你怎么了?”
“我没事。”
萧意把自己从思绪中抽回来,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的心思,只好勉强笑道:“阿瑜跟乐平,毕竟是姐妹,你也不要多想了,或许是家里有什么事吧。”
她这话说得温柔大度,心里却在想着,什么时候得私下问问顾瑜的意思。
自打顾无忧来了书院,她就越来越不对劲了。
她不希望她们两姐妹和好
顾无忧天生就该没朋友才对。
另一头。
萧意等人离开后,其余人也就慢慢走了,很快,屋子里就只剩下顾无忧和顾瑜两个人。
顾瑜跟自己的椅子痴缠了好一会,把心里那股别扭劲都给浇得透透的了,一点都不剩了,这才磨着走到了顾无忧身旁,“喂。”
她压着嗓音喊人。
顾无忧正在挑花色还有绣线,听到声音,似乎被吓了一跳,手都抖了一下。
“你怎么还在?”顾无忧抬起头,目光诧异的看着顾瑜。
顾瑜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合着她刚才在那边纠结来纠结去,还主动走过来,这人一点都不知道!气死了!
就算顾无忧现在稍稍改变了性子,也还是有办法一下子就让她火冒三丈,她小脸绷得紧紧的,声音也干巴巴的,“我在等你吃饭!”
“都下课了,你还坐在这边干嘛?!”
“啊?”顾无忧一听这话,就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顾瑜不是一直跟萧意她们要好吗,她以为她们早就走了,不过自己的堂妹特地留下来等她吃饭,她还是很高兴的。
她弯着月牙似的眼睛,冲人笑道:“我以为你早就走了,就想着等二姐忙好了一起去。”
她把手上分好的绣线捋好放到盒子里,里面还有一根被她用帕子擦得干干净净的签子,是吃糖葫芦剩下来的,打算回头带回家去。
“走吧。”她笑着站起来。
顾瑜本来心里一肚子火,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嫉妒,明明以前在家的时候,她跟她算是最亲近的呢,怎么现在顾无忧跟二姐玩得这么要好?不过看到顾无忧冲她笑,她心里那股子不高兴也就少了些。
只不过那股子别扭劲倒是更深了,顾无忧干嘛冲她笑啊?以前她们见到不都是冷嘲热讽的吗?
“怎么了?”
顾无忧已经收拾东西了,见顾瑜站在原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由问道。
“没事。”顾瑜撇撇嘴,她才不想让顾无忧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呢,转身往门口走,步子倒是放得很慢。
她在前面带着路,因为心里有话要跟顾无忧说,她也不着急那么快去膳堂,就慢悠悠地走着,甚至还特地带了一条比较偏的路。
“咦?”
顾无忧四处张望着,“这条路,不是去膳堂的呀。”她都没走过。
她虽然疑惑,倒也没什么害怕的,顾瑜现在虽然还跟她不对付,但也不会做伤害她的事,她只是有些好奇罢了偏头瞅了瞅顾瑜。
她想了想,就跟福至心灵似的,突然张口问道,“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啊?”
顾瑜没想到顾无忧会猜到,脚下的步子一下子就顿住了,她转头去看顾无忧,嘴唇动了好几下,硬是什么都说不出。
虽然心理建设做了一大堆,但真的到这种时刻,话到嘴边还是不由自主地吞了回去。
跟顾无忧道歉——
这是她以前想都没想过的事。
“你”顾无忧看她这幅样子,拧着眉想了很久,然后突然偷偷看了眼四周,小声问道:“你不会是有喜欢的人了吧?”
“什么?”顾瑜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开口。
“你把我偷偷叫过来,还走这么隐蔽的路,难道不是想跟我说什么秘密吗?”顾无忧觉得自己说得挺有道理的,她虽然没什么朋友,也没经历过这样的事,但看过好多话本。
那些话本中,但凡女儿家喜欢上情郎,便会与自己要好的朋友偷偷说起。
她看顾瑜现在这幅样子,就跟话本里挺像的。
这次,顾瑜听明白了。
她涨红着脸,手指着顾无忧,身子都在打颤了,过了好半天才吐出几个字,“你才有喜欢的人了?!”她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羞得,说完就转头继续往前面走,步子迈得特别大。
顾无忧什么脑子啊?
竟然会联想到她有喜欢的人?
她才有喜欢的人呢!
不害臊!
而且,她们是那种有了喜欢的人会透露消息的关系吗?!
气死她了!
顾瑜在前边走个不停,顾无忧就在后边追着,“哎,你慢些走啊,我都快追不上了。”还没等追上顾瑜,顾无忧就听到不远处有两个人正在说话。
两个人根本没注意到这边会有人,又或是说得话也不是那种需要藏人的,所以说起来特别大声,特别肆无忌惮。
-“我先前听人说,那位李七郎今日又顶撞了先生,还撺唆京公子他们跟他一起逃课。”
-“他自己不学好也就罢了,非要扯着京公子他们!京公子他们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跟他做朋友。”
顾无忧一听这话,精致的小脸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她也顾不得再去追顾瑜了,转身朝她们走去,等快到跟前就冷着嗓音斥道:“你们胡说什么?”
那两个女子与她是同个学堂的,家世不算特别好,平日里在平朔斋也不大说话,所以顾无忧到现在也不记得她们叫什么。
“乐平郡主?”两人却像是受到惊吓似的,慌慌张张给她行礼。
顾无忧没有理会她们的问安,只冷着一张小脸说道,“我在问你们,你们在胡说什么?”
“我们”两个人不明白为什么顾无忧会生这么大的气,互相张望一眼,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比较好。
“怎么回事?”顾瑜刚才走了一会没听到顾无忧的声音便停了步子,见她到这边来,以为出了什么事也就跟了过来,这会见顾无忧小脸沉沉的,跟着皱了眉,对着那两个女子问道:“你们做什么了?”
两人都快冤死了。
她们就说了李钦远几句坏话,哪里敢得罪这位娇矜的乐平郡主?就算给她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啊。苦哈哈的愁着一张脸,一个绿衣斗篷的女子先开了口,“我们就是说了李七公子几句话。”
李钦远的?
顾瑜拧着眉,继续问道:“什么话?”
“就是——”那绿衣女子犹豫了一会才答道:“今日李七公子又顶撞了潘先生,我们看不过去,便私下说了几句。”
就为这事?
顾瑜有些无语,李钦远顶撞先生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平时她们私下也没少说。刚想打发两人走,只是不等她开口,就听到顾无忧冷着嗓音问道:“这事,是你们亲眼所见?”
“啊?”
绿衣女子一愣,半响摇头,“不,不是我们是听几个小厮说的。”
“既非亲眼所见,你们为何说得如此言之凿凿?还牵扯到傅显他们?他们怎么做,你们如何得知?”顾无忧此时完全没有平时那副甜美可人或漠不关心的模样了,她站在这,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们,身上有着超乎年龄的气势。
尤其是配着这么一张欺霜赛雪似的脸,瞧着便让人心惊肉跳。
那两个女子都不算大门户出身,这会眼见顾无忧这样,差点就要忍不住下跪了,半响也只能白着一张小脸站在一旁,低着头,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低声求饶道:“郡主,我们,我们知错了。”
“明明连真假都不知道,你们却在私下说得这么热闹。”
“先生教我们礼数,你们便是这样学得吗?!”
顾无忧气得不行,她已经很久没有那么生气过了,这会就冷着一张小脸冲她们说道:“回头平朔斋要是再传出这样的话,我也不管是谁起头传的,只当是你们做的。”
“这便是你们不辨真假就胡乱说话的代价。”
“听明白了没?!”
两人哪里敢反驳?且不说顾无忧是什么身份,便说宫里那位特别重德行礼教的中宫娘娘还是顾无忧的亲姨妈,回头要是违背顾无忧的意思,被她一状告到宫里去,她们下半辈子都毁了!
颤颤巍巍应了“是”,声音都哽咽了。
顾无忧也懒得再搭理她们,挥手让她们走了。
等她们走后,顾瑜才皱着眉问道:“纵然先前她们说的那些话有什么不实之处,但李钦远的确在书院无法无天惯了,顶撞先生,殴打同窗,你又何必如此帮他?”
“若是让旁人知道你私下这么维护他,难保又要传出什么糟心的话了。”
顾无忧看着顾瑜,神情冷静又沉着,“阿瑜。”
平时两个人私下的时候,都不喊对方名字,也不姐妹相称,都是“喂”啊“哎”啊的,这会见顾无忧突然这么喊她,顾瑜呆了半响才应道:“怎么了?”
“如果有一日,你被旁人泼了脏水,你也会希望她们这么做吗?”
顾无忧说道:“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是觉得任何不尽不实的话都不该被这样散播开来,太伤人了。”
“而且——”
她顿了顿,半响继续道:“我信他。”
听了好一会墙根的李钦远在听到这句“我信他”的时候,脸上那种惯有的漫不经心的笑容突然就消失了,他靠在墙上,似乎愣了半响。
好一会才把手覆在眼皮上,失笑道,“傻子。”
她才认识他多久?
就敢说出这样的话
也不怕回头知道了真相,打自己的脸。
但不可否认,这样被人维护的经历,还是挺让人心生愉悦的,即使隔着一堵墙看不到那丫头的样子,但李钦远似乎能猜想到。
她板着一张小脸,抿着唇,说得严肃又认真。
他又听了一会,见那边迟迟都无人说话,这才往前走去,不置斋还没下课,他索性先回了自己的屋子,打开门就看到了那串挂在窗子上的冰糖葫芦。
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他居然走了过去,把那串糖葫芦握在手中。
然后。
他皱着眉咬了一口。
“又甜又酸,什么玩意?”满满都是嫌弃的口吻。
说完,他又皱着眉咬了一口,没一会功夫就把这串糖葫芦吃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口嫌体正直护夫小能手的专场——
糖葫芦:这么嫌弃就别吃我呀!
七郎:呵。
某位李姓男子真是太太太太不要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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