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孝健被温郡守判罚充军的消息没几日就传到了王家,王夫人一病不起,没几日就一命呜呼了。
王孝健充军那天,由押解犯人的衙役押着出了城,却在城外遇到了夏丽云。
她披麻戴孝在路边等他。
不止夏丽云,她携带的婢女婆子小厮也都戴着白。
王孝健脖子上戴着枷锁,固定住双手和脑袋,身上穿着囚犯的衣服,被衙役驱赶着跌跌撞撞走来,远远地便看见夏丽云,王孝健止不住热泪滚滚。
而两个衙役也自觉让王孝健去与夏丽云话别,通常这时候,流放家属都会使点银子给他们的,这也是为什么押送犯人差事很苦,他们还抢着干的原因,毕竟押送一趟犯人,从中捞到的好处比衙门里发放的薪水要多得多。
“王公子啊,去和你家娘子话个别,我们好上路。”两个衙役言语和气,催促王孝健过去。
王孝健跌跌撞撞向夏丽云走去,而夏丽云携着下人也跌跌撞撞过来了。
“相公,相公——”夏丽云嘴里呜呜哭着。
小厮忙给王孝健摆了椅子桌子,丫鬟婆子也摆了酒菜。
“相公,你饿不饿?快吃点酒菜,填饱肚子。”
王孝健看着夏丽云哭得红肿的眼睛,叹道:“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丽云你对我真心实意。”
“丽云的心,相公早该知道的。”夏丽云言语里疲惫不堪,还带着怨气。
王孝健看着夏丽云一身孝衣,又哭了起来:“虽说温郡守没有立即判我斩首,可判我流放充军,不是和死没什么区别吗?只是早死晚死的区别,晚死也是多受罪。”
夏丽云道:“相公莫说丧气话……”
“我怎么不说丧气话呢?你看你都穿了白来为我送行,也是做好了我此去再也不复返的准备了吧?”
夏丽云这才意识到王孝健误会了:“相公说哪里话?相公如今还是活生生的人,只要不死,总有生还的机会,我这一身孝衣是为婆婆戴的。”
夏丽云说着又呜呜哭了起来。
王孝健“啊”地一声:“母亲她——”
“婆婆她听说相公被流放充军,受不住就……”夏丽云将脸掩在帕子中呜咽着,又抬起头,说道,“原本相公被下了大牢那天,婆婆就病倒了,如今……她实在受不了这个打击……”
王孝健整个人都傻了,他原本还想拜托夏丽云好好照顾他母亲的。
“也罢,母亲她走了也好,她走了,我也就了无牵挂了,后事都办妥了吗?”
夏丽云点点头:“家中能有的积蓄都替婆婆办了后事,所以我实在没法拿钱出来给相公你路上打点……”
夏丽云说着看向两个衙役的方向。
那两名差役正等得不耐烦,听到这话,脸上顿时沉了脸色。
王孝健也吃惊道:“你来送我,竟没有准备银钱为我打点……”
“相公,我……”
夏丽云不待说什么,衙役已经过来驱赶,看酒菜也不咋地,就将那壶酒捎走了。
“相公,相公——”夏丽云追着王孝健和衙役后头跑,衙役只拉着王孝健快快走,而王孝健也不想再多看夏丽云一眼。
还以为这个女人对他长情,紧要关头一钱半钱都舍不得花在他身上,这是一心想让他死了。
王孝健心里负气,走得比两个差役还快。
而夏丽云见追不上也就不追了。
下人们都追了过来,喊着:“云姨娘,云姨娘……”
夏丽云停下脚步,扭头对他们说道:“好了,回去吧,夫人不在了,大少夫人也不在了,公子也去充军了,能不能回来你们心里该有数,以后王家可是我当家做主了。”
其实公子坐牢这一段日子,王家就已经是云姨娘在做主了。
“是,云姨娘。”下人们识相地屈膝。
王孝健走了没一会儿,就两眼发黑,他有些后悔刚刚没吃了夏丽云准备的饭菜再上路,而两名衙役此刻都回过神来开始发火。
“我说王公子,你们家的婆娘怎么那么不懂事?敢情,这一趟千里迢迢的,是准备让我们两个白跑啊?”一个衙役骂道。
王孝健也没好气:“我没婆娘,你们忘了,温郡守已经判决我离婚了,我哪里还有什么婆娘?”
“对对对,是有这么一回事,看起来是真的白跑了,”另一名衙役怒道,“妈的,害老子为了抢这件差事还托了关系费了银钱,这么说是要赔本啊?”
拿不到钱,打人出气吧。
两名衙役抄起鞭子对着王孝健左一鞭子右一鞭子,打得王孝健嗷嗷直叫:“官差大哥千万别再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判你充军不就是要你的命吗?”
一个衙役一脚将王孝健踹倒在地:“你们王家没钱还办大宴,办的是全齐都从未有过的大宴,那些钱又是从哪里来的?”
那些钱不是王家的钱,李月舒从哪里弄来的钱他也不知道啊。
王孝健心里苦。
“要我们说,你们王家的人就是做好了让你送死的准备,才会铁公鸡一样一毛不拔,那些个家里家境比你们王家穷个百倍的,到了这关头也会表示表示的……”
远处,一辆马车在路边停了很久,只听内里一女声响起:“该过去了,再不过去,真打出人命来了。”
是沈昌平。
豪华的马车突然驾到,衙役和王孝健都呆住了。
车夫跳下马车,在车旁放上马凳,琴儿从车厢里扶出一个绰约多姿的少女。
王孝健只觉睁不开眼,那少女美得就像天上仙子降临,而定睛看去,方知是沈昌平。
许久未见沈昌平,王孝健只觉恍如隔世。
没有想到她竟来送他,不但来送她,还给官差送银钱。
王孝健看着沈昌平让婢女琴儿递给两个官差各一个大钱袋,两个官差提在手中都能感到沉了一下,足见这一次银钱使得够分量。
“我是沈家大小姐,沈司空是我的父亲。”沈昌平像两位官差介绍自己。
那个官差会意,忙从地上扶起王孝健,还给他打开了枷锁。
“王公子是个读书人,回头在路上,这枷锁就不让他戴了,我们拿着就好。”
沈昌平向两位官差点头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