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城仅仅四天就打了回来,扶晏安排了六支军队驻扎在里面,过了几日,王兄也率大军告捷,同样安排了六支军队在清羽城驻守。扶晏向王兄述了职,王兄也跟扶晏交流了一下此战的心得,二人商量了一会,决定继续攻打周边的城池,一步步攻陷天外天。阿修罗军的作风我是晓得的,攻陷城池必屠城已绝后患,正所谓斩草除根,便是这个道理。虽然知道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可是屠城,未免太过残忍。我提了几次不屠城的想法,皆被王兄和扶晏驳回。
左帅莽原从天云城传来捷报,说阿修罗大军已经顺利打下天云城和天星城,已经屠城,近期会回来向扶晏述职。到此,阿修罗已经攻陷神界二十八座城,被反攻回六座,现在占有城池二十二座。
右帅扶雪镇守飞雪城挡退了多次神界的反攻,差人来请求增加兵力和军用物资。王兄命扶晏调遣了八万炎月军和物资一千车给飞雪城,顺便对负责运送的将领说:“转告右帅,让她一切小心。”
他说这话时,脸上难得有了些柔和的样子,恰恰这柔和的一面被我见到了,真是三生有幸!我仿佛发现了个不得了的大秘密,好奇的去问王兄这个扶雪是不是扶晏的“那个人”。
午时过半,阳光微热。王兄正在批阅奏折,听我说这话,抬起眼来,用笔杆子轻轻点了下我的头:“‘那个人’是哪个人?”
我捂嘴一笑,神秘地说:“你说呢,情人啊!”
王兄合上奏折,无奈道:“你误会了,扶雪是扶晏的姐姐。”
“啊?是吗?哦!”大秘密顿时毫无新奇感,我被勾起来的兴趣也灭了下去,无聊的坐在王兄的边上帮他翻奏折。
奏折上的内容无外乎是各个城池呈报上来的军情、民情,有捷报,有败讯,有请求增援,有申请物资的,还有的,竟然只是呈问陛下安好。
王兄从案头拿起一本金箔封页的折子,递给我说:“这是母后写的家书,你看看。”
“母后写的?”我喜滋滋的打开,一字一句认真的阅读。来到红叶城已经三个月,这是母后写的第三十封家书。母后先是问我们兄妹最近过的如何,再三叮嘱要注意暑热,说自己和洛芙母妃在润雨城很好,然后说了润雨城的现状,没说几句,又开始关心我们兄妹,最后洋洋洒洒写了一页纸,全部都是要我们注意安全,注意身体之类的事情。
看完家书,我与王兄相视一笑,母后和母妃总这么爱操心。王兄说:“回信。”
我嗯了一声,取了纸笔认真的写信,先问母后母妃安好,表达一下不能请安的愧疚和自责,告诉母后最近捷报连连,阿修罗军所向披靡,再汇报我们兄妹一切安好,身体健康,心情不错,最后诚愿母后母妃常安。
写好信,王兄看了一眼,笑道:“最近,你这字写得好看了。”
我点点头:“好说好说。”
红叶城一直安然无事,扶晏认为,是因为君殿子夜将我当成了晚星姐姐,所以不想对红叶城干戈相向,我也这么认为。王兄知道我们这么想,颔首一笑:“其实,孤将小妹接来,也是为了让她用这张脸镇守红叶城。”
大家相视一笑,我的心情却沉了沉——左右不过是利用了君殿子夜对晚星姐姐的一片痴心,这行为,实在不光彩。可是,若真的凭一张和晚星姐姐一样的脸便可以保住红叶城,我也挺乐意的。
清晨,兵甲整齐有力的操练之声将我唤醒。侍女含珏给我端来洗漱的水和干净的衣裳。八月末九月初的天气,闷热的异常。实在没胃口吃东西,含珏给便冲了一壶薄荷凉茶,让我解解暑,上一次君殿子夜送来的点心我已经吃完了,再吃别的点心就觉得很没味道,含珏在桌上摆了三样早点,看起来味同嚼蜡。
嗯,抛开别的不说,君殿子夜此人还是比较有趣的,最起码送礼物送的就很走心啊,这糕点多好吃啊!
说起糕点,不由得想起君殿子夜和晚星姐姐。对他二人的事我有些好奇,却不敢跟王兄和扶晏多打听,只听含珏说过一二。听说晚星姐姐从小在神界长大,在混沌认识了流浪在外的长王子,后来,就在一起了,再后来打仗了,再再后来,晚星姐姐红颜陨殁,香消玉损。
我在嘴巴里含着一口薄荷茶,腮帮子鼓囊囊的,惆怅的趴在桌子上发呆。我在想,晚星姐姐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能在战场上忘乎生死,大约是个挥剑断天涯的一代英雌。那我失忆前又是什么样的?
扶晏说我临危之时急中生智分散兵力,为阿修罗界赢得一线生机,那我应该是谋士类型的吧!
顺便又想,君殿子夜的那些点心在哪里买的?
“想什么?”一声轻问吓得我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边上伸来一只手将我捞住,头顶听见轻轻的内疚之声,“对不起啊,吓着你了。”
我准备先把嘴里的茶咽下,再跟扶我的人道声谢,抬头望了望那人……“噗——!”居然是君殿子夜。
看到君殿子夜的瞬间,嘴巴里的薄荷茶悉数喷了出去,君殿子夜嫌弃的往边上一闪,掸掸衣服上沾的水珠,踌躇地评价我:“你倒是,粗鲁不少啊!”
“谁让你进来的?”
“让我进来?”君殿子夜着重这个“让”字,继而欺近道,“红叶城驻守阿修罗界八百万大军,他们谁都不让我进来,我是自己千辛万苦偷偷进来的。”
白色软纱裙上也沾了些茶水,我抓起桌边的手绢擦拭,顺便骂道:“废话真多,滚!”
君殿子夜又逼近一步,凤眸晶亮:“还在生气?”
本公主勃然大怒,后退几步拔剑抵着他的心口:“滚,否则本宫绝不手下留情。”
他泰然自若的笑了,看着我手中的剑道:“你看,你说你不是晚星,却拿着晚星的剑。”
我争辩:“这是本宫的剑!”
“这是你母后给你打的剑,我认得。”
剑在手中翻了个面,我将剑柄递到他面前,指着剑上刻着的名字说:“看着,这上面清清楚楚刻着‘临晓’二字!”我哼了一声坐到桌边,“本宫已经说了,晚星公主芳魂已逝,本宫是阿修罗界临晓公主!”
他愕然:“我倒从未注意,这剑上刻了名字。”他想了想,“肯定是以前没字,后来刻上的。”真是好理由,我竟然无言以对。君殿子夜洋洋一笑,“被我说中了,装不下去了?”
“你走不走?”
“我才刚来!”
“那你在这儿呆着吧!”
我将剑插回鞘内,飞身离开。离开的刹那,还听见他在身后叫了声“晚星”。被他这么一声叫唤,我突然有些不忍心,回首飞了回来,站在他的面前。
他见我折回来,高兴地像个孩子,伸手将我往怀里一揽。脑袋贴上他胸膛之前,我抬掌拦了拦,身体一转躲开他的拥抱。
“怎么?”
我无比诚恳且认真的说:“我真的是临晓不是晚星。”我转身望着外面度着朝阳光辉的城楼,悲戚道,“晚星姐姐尸骨未寒,倘若她灵魂未散知道你这样与本宫调笑,会寒心的。”
“你若真的恨我,我任你处置,可你不要编出这样可笑的理由来逃避我。”
“本宫没有逃避你!”我凛然回身,正色道,“也无须逃避你!”转而失望的说,“你连她与本宫都分不清,还说什么对她一片痴心、情真意切。”
君殿子夜哑口无言。
我浅浅一笑:“你初见本宫就说本宫比以前泼辣不少,方才又说粗鲁不少。其实本宫与以前相比没有变,只是比起晚星姐姐,要泼辣粗鲁,不及她端庄典雅。”
他补充:“端庄典雅,也活泼可爱。”停了停,回忆道,“泉水一样的女孩子。”
这一次换我哑口无言。是么,晚星姐姐活泼可爱?我还以为她是挥剑杀伐决断的女英雄,不苟言笑面色清冷的端庄公主呢!
我道:“所以你别再认错了,本宫真的是临晓,不是晚星。”
君殿子夜认真地看着我,忽然咧嘴一笑:“说真的我不信!”
我顿生出满满的无奈,正要再解释解释,忽然一只紫色的袖子插过来,将我往后挡了挡。我顺着那袖子看过去,望见了女帝狆禹不悦的脸。狆禹上前一步,将我和君殿子夜隔开,不客气道:“这里不欢迎你,立刻走!”
君殿子夜蹙了蹙眉,继而礼数周到的向狆禹低了低头:“谢谢你们救了晚星,子夜感激不尽。”
狆禹眉头一横:“你不是在阿修罗界看到晚星的墓了吗?”狆禹回身看着我,面色清冷,开口却是对君殿子夜说话,“你看到的这个,是晚星的胞妹临晓。”停了停,又道,“晚星死了,怎么,你还想再害死这一个?”
君殿子夜双唇刷白,眸子里顷刻间天塌地陷,所有的亮光消若死灰……他闭了闭眼,道:“叨扰了,告辞!”说完御剑而起,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往前追了两步,想说些安慰的话,没走两步被狆禹拉住,狆禹冷冷道:“不许跟他有任何往来,否则本座打断你的腿。”
我觉得好笑:“你不是想让我潜伏到他身边吗?”
“再说!”她说完拂袖而去,留我一人在房里消化这场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