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过后,魔尊君棠照例巡视军营,而楚灵犀暗生闷气。
她高估了自己的美人计水平,低估了魔尊的智商程度。
楚灵犀原本打算让茅石与旧部蛰伏,待身体痊愈之后再做安排,奈何大猪蹄子魔尊强行带节奏,将她的计划彻底打乱,前路漫漫,不知是福还是祸。
郁闷长久积压于心,迟早会憋成生理心理双料变态,按照她的脾气与习惯,怒气从不隔夜。
面对寻常仇家,她要么手起刀落送上西天,要么拳打脚踢扁成猪头,心情好时偶尔放一放水,凭借利嘴利舌将冤家怼到怀疑人生,只摧残心灵,不伤害。
面对难对付的硬茬对手,楚灵犀就把他的名字添入死敌小本本之中,而后吃喝玩乐一条龙,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有仇明日报,正如古人所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寻仇最重要的是心态,操之过急不仅会败上加败,还有可能因急火攻心而死在对手前面,她要以最积极、最饱满的状态筹谋复仇大业,表面看淡成败,内心将满满的恶意打包送给死对头——
“有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我!天要让你灭亡,定先纵你疯狂,姑奶奶总有一日会替天行道,赠你十八层地狱万年游的惊喜大礼包!”
妖女战神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黑莲花人设大旗永不倒。
魔尊显然是四界最难对付的高段位敌人,且不说是重生后的病娇楚灵犀,即便是辉煌时期的妖女战神,也不敢和魔尊硬碰硬。
她再没有文化,再张狂跋扈,也明白以卵击石乃愚蠢之举。
她闭目凝神,把腹黑酱油大猪蹄子的名字一笔一划刻在心中——
“恭喜魔尊,您成功入围姑奶奶的死敌榜单,并一跃而登榜首,善意提醒,有空多行善,闲来常烧香,生前多积阳间善德,死后少受地狱苦罪!”
魔族皇宫堪比金鸟笼,没有志同道合的酒肉朋友,吃喝玩乐都索然无味,满腹憋屈不知该如何宣泄。
找人打一场架吗?
不行,以楚灵犀目前的身体状况,武力值趋近于零,如果真动起手来,能用的招数唯有泼妇专属的扯头发与挠血痕神招,必然会损及她的一世威名。
她仰天长叹,无比怀念昔日那个酷炫狂拽吊炸天的自己,可耍青龙偃月刀,可舞独孤求败剑。
而今这具多愁多病的躯体极为不争气,提都提不动兵器,就算打出一套天马流星拳,也不过是花拳绣腿,多半连哑奴都打不过。
到底能干点什么舒缓心情呢?
思前想后,楚灵犀决定投壶。
景宇玩起了谐音梗,他不给妖女添点不痛快,就会自己不痛快——
“投湖…自尽吗?出门一直往北走,御花园的湖又大又深。”
楚灵犀虽然制不服魔尊,但拿捏其他人还是绰绰有余,吩咐哑奴道——
“取一个又大又圆的碗,煮一锅又长又宽的面,专门赐予景少将,如若不能把他噎死,所有厨子通通治罪!”
“生怕众人不知晓你是暴虐成性的妖女战神吗?”
景宇不解她的怒气从何而来:“苦丧着脸可不像你的风格,眼下这日子究竟有哪一点不能让你满意,是独霸魔族后宫太寂寞,还是独得尊上恩宠太乏味?”
“魔宫样样都好,就是某些乌鸦嘴太聒噪!”
楚灵犀岂会让景宇占上风,接过哑奴递上的玄羽短箭,双手开弓,一支掷向投壶,一支抛向他的胸口。
景宇轻而易举便抓住短箭,看妖女略显生疏的架势便知她不擅投壶,棱角分明的正义脸上露出含蓄的坏笑,提议道——
“不如我们比试一场。”
他与楚灵犀大大小小交手过多次,无论是沙场斗武,还是吵架斗嘴,结果百输而无一赢,他最大的愿望是做一次风风光光的赢家,大杀妖女的嚣张锐气。
楚灵犀没有丝毫犹豫,当即拒绝:“不比。”
景宇用激将法:“难道你害怕输给我吗?”
楚灵犀乃心机小天后,寻常人的花花肠子根本瞒不过她的眼睛——
“你一个大老爷们儿,趁女子病弱时提出比试的非分要求,明显有乘人之危的龌龊打算,姑奶奶才不会中你的圈套!”
景宇脸面上挂不住,嘴硬狡辩,倒打一耙:“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投壶是四界权贵宴饮之余最爱的助兴游戏,为君子六艺之一,正统的皇族与世家子弟无一不精于此道,景宇自然也不例外。
楚灵犀自幼专注于追求刺激,在宫廷众多游乐项目之中,仅对围猎与马球感兴趣,极为讨厌假惺惺的无趣投壶,眼下不过是穷极无聊,想不到更好的消遣而已。
马球是痛痛快快地争输赢,而投壶却有数不胜数的规矩礼节,首先须三请三让,主人与客人之间足足得假客套三个来回,拖拖拉拉一堆废话,方才能较量高下。
小小的投壶,有初中、连中、全壶、贯耳、散箭、骁箭、有终等二十余种花样,楚灵犀能做到的只是将短箭掷入壶瓶中,而景宇却可以大炫技艺,保不齐还得来个背向转投和蒙眼盲投,成功之后的表情恐怕比表演胸口碎大石还要嘚瑟。
楚灵犀偏就不给他炫耀的机会,气死他不偿命。
除此之外,她不爱投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楚灵犀年幼时,元洲举办了盛大的妖界皇族六艺大赛,翻译成大白话,就是妖族十州皇室纨绔子弟争风头大赛。
楚国主教子无方,但显摆子女时异常积极,他发现庶出的女儿们无一有投壶天分,这才记起喜好武艺的嫡长女,故而花重金请名师,大力培养楚灵犀,誓夺投壶女子组冠军。
缺心眼的渣爹请来了脑子缺根弦的师父,完全不顾体育竞技的实际需求,执意先讲三天纯理论课,主题为——论投壶的君子之道。
楚灵犀本就不想顺父亲的意,瞧见这二货师父便心生妙计,假意积极配合,静待渣爹胡子被气飞的那一刻。
《女诫》和《女德》加起来都背不出五句的她,一反常态大学特学投壶之道,直到现在还对其中几句风雅的废话记忆犹新——
“宜鼓琴,琴调虚畅;宜咏诗,诗韵清绝;宜围棋,子声丁丁然;宜投壶,矢声铮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