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黛人生有两大钟爱的兴趣,第一个便是品茶,娇兰曾说:咱家小姐,生的粗鲁,却活的高贵,品味极高,一般人那是永远不及的,谁能活的像咱家小姐这般高贵。
娇兰是沈初黛的一个侍女,从沈初黛八岁的时候,五岁的娇兰便随了她,性格多少随了点主子的性子,可另一个和沈初黛一同长大的浅岚却性子温和,少言,和那疯癫的两个人却形成了对比,听到娇兰对小姐的评价,只单单回了一句:小心板子,还嫌被打的不够吗?
往往浅岚一说话,娇兰是最无力反驳的,也就乖乖的闭上了嘴。
而沈初黛一个小妾之女,哪有本事品上好的茶,只拿自己的月俸攒了又攒才能喝上一顿好茶,而突如其来的一道圣旨却给沈初黛一人改造了一座茶馆,坐落在府邸最中心的位置,顶的上将军在家中的位置。
虽然沈初黛厌恶极了那道圣旨改变了自己的未来,却也怎么也抵不过茶馆的吸引,自从茶馆建了出来,沈初黛就爱腻在这里。
戏耍完了秦氏,心情极好,自然是一品浓茶,让身心通彻一番。
一进茶馆,就好似进了自己的地盘一样,两个侍女也放下了身上的伪装。
娇兰碰了碰浅岚的肩膀说,“平时装的严谨,刚才看二夫人吃瘪,你怎么也笑的那么开心啊,就不怕她真把你赶出府去啊。”
“马上就要进宫了,不笑白不笑,她真能耐我们怎样。”浅岚淡道。
沈初黛净了手,跪坐在棉毯之上,摆弄着茶具,白玉的杯体,杯口稍小于平时的茶杯,精小可爱,虽没有任何的装饰点缀,却白的通透,已显出不菲之宝,杯坐却黑的瓦亮,不知是谁映衬了谁,只能说各有美丽,谁也离不开谁。这杯子也不知是从哪来的,只是突然出现在初黛的眼前,就让初黛爱不释手,常常把玩。
沈初黛巧手轻拿起小茶壶,细心的烫着茶具,却还是听着两个侍女的谈话,“还是谨慎一点吧,省的秦氏又多作怪,惹的全是麻烦。”
私下沈初黛从不叫秦氏母亲,只随意称呼,侍女也不意外了,只乖乖点头,“知道了。”
娇兰跑到柜子之处,左翻翻右翻翻,将所找到的东西藏于身后,献宝似的坐到沈初黛面前,“小姐,你猜猜我身后是什么东西,猜对了便送给你。”
娇兰孩子性大,总爱玩这些没智商的游戏,沈初黛一猜便知是茶杯,因为前些天,浅岚曾告诉过自己,娇兰在各府献礼的礼物中,选了一个精致茶杯,到时候让自己惊喜。
可献礼的东西本来就是沈初黛所有,娇兰不知道吗?沈初黛和浅岚一致认为娇兰不知道。
沈初黛偏偏爱纵容着这个长不大的孩子,忙紧皱眉头,左思右想,摇头晃耳,最后无奈,“不知道啊,你每次送的东西都高深莫测,猜不出来啊。”
娇兰还真以为自己真的具有神秘感,不顾形象仰头大笑道,“小姐真笨,是小姐最爱的茶杯。”
说完,献宝的拿出茶杯,浅碧色的茶杯,通体的干净,打眼一看,就让人移不开眼,很是对沈初黛的品味,忙接过来,细细把玩。拿在手中,冰凉的很,热暑,泡一些冰茶,想必更是好。
可刚将茶杯反过来,想要细看,却意外的看到了杯底的雕刻:祝汝平安。四个字虽小,却还是看出了雕刻者字体的不凡,却也看出了雕刻笔画中坑坑洼洼,虽不明显,但还是看出了雕刻者的隐忍和不平。
明明是很符合沈初黛的审美的,可怎么也没有想到,下一刻,通碧的杯子就出现在了门外,狠狠的砸在石灰地上,翻滚着碰撞着,发出刺耳讥笑似的声音。
娇兰一脸不解的看着将杯子扔出的沈初黛。
浅岚也无法明白今日的小姐怎么了,平时最爱不释手的便是茶杯这等精致之物,今日脸色暗黑的将杯子扔在门外,实在不应该,轻道,“小姐,怎么了?这杯子有什么不对吗?”
沈初黛还没有回答,门外的一个温雅声音替沈初黛答道,“杯子没什么错,错的是我这个送杯子的人罢了。”
两侍女见门外之人,浅碧色衣裳穿身,上面绣着雅致的竹叶,深色腰带裹身,上面挂着白的透明的玉佩,是少有的上等之物,为他的风姿多添了一笔色彩,背着阳光而立,脸庞俊秀,眉眼中透露着儒雅之气,是任何人都学不来的自然气质,但眼中深处的凄凉也让人无法忽略,让旁观者也多了一丝对他的怜惜,两位侍女对来人均不陌生,忙跪了下来,恭敬道:“给小王爷请安。”
只有沈初黛没有任何的反应,只看着桌上的白色茶杯,好似这才是她最钟爱的东西,刚爱对那个浅碧色茶杯的喜爱,只是一种错觉吧。
柳清夙摆摆手道:“下去吧,我和你们家小姐单独说几句话。”话虽然是给两位侍女说的,可目光却一直停留在那个他日思夜想的女孩身上。
浅岚轻轻的起身点了点头,娇兰却又些担忧的看着自家主子,最后,还是被浅岚拉出了房间,留下了无言以对的两人,一个坐着无语,一个站着无语。
沈初黛曾经给两个侍女说过,嫁给柳青夙是自己这辈子的梦想。
柳青夙曾经给沈初黛说过,娶沈初黛是我柳青夙今生第一大事。
那些誓言与承诺,此时在两人的眼中已然成了最痛苦的讥讽。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寂静着,柳青夙看着低着脑袋的沈初黛,她墨黑色的头发快要及腰,遥想起当初,亲手替她梳着长发,稚嫩的声音曾对自己说道,“柳青夙,我告诉你,我最爱我的长头发了,到时候嫁给了你,就得束发,成为人妇,再也不能披长发了,所以嫁给你之前,我一定不剪头发,你天天给我梳可好?”
记得自己宠溺道,“那是必然的,到时候嫁给我就委屈你束发,成为有夫之妇了。”
当初的沈初黛只有十四岁,却坚信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脑袋转了过来,看着自己,明亮的眼中满是真诚,“我今生只愿为柳青夙一人束发。”
那一句话,自己曾一度的震惊,那个坚定不移的小姑娘深入骨髓的爱,明明只过去了两年,本来的一辈子还不到五分之一,此时的沈初黛明明近在眼前,却好似隔了万水千山,怎么也无法翻越,冷漠的好似从未相识,“对不起。”对不起辜负你的爱,对不起,你终究要为别人束发。
一声愧疚的声音在沈初黛的耳边响起。
真诚的道歉惹来的却是沈初黛的讥笑,“对不起,呵,堂堂巫秦国的小王爷何必对我道歉呢,你又做错了什么呢,我一个深闺之人可担不起小王爷的道歉,错的是我,把假意当真情的人,和小王爷无关。”
柳青夙怎能不知沈初黛的心情,只能满是无奈道,“你知道这一切都是我不可能阻挡的,我也不想这样的,而是你身份特殊,必须进宫,任何人都无能为力的。”
沈初黛终于抬头看向了这个当初与自己山盟海誓的男子,冷笑道:“身份特殊,对啊,我身份能不特殊吗?小王爷的未婚妻子要嫁给皇上了,要嫁给我所爱男人的叔父了,能不特殊吗?”
柳青夙看着沈初黛倔强的脸庞,苦笑,“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特殊。”
“那还有什么特殊?就因为我在闹市上的一句话,就证明我特殊了吗?我真希望自己生下来是个哑巴,就不会因为一句屁话入宫,和一群女人去争宠,去送命了。”
沈初黛情绪激动,小脸涨红,柳青夙语气中也显示出了疲惫,“初黛,我们身在这个年代,生在这个巨大的笑话中,我们都无能为力。”
沈初黛冷笑,“你明知那是一个笑话,也要将我往火坑中送,你让我怎么办,怎么在深宫中生存?”
柳青夙一手抵着胸口,轻蹙眉头,痛苦道:“我何曾不心痛,我有我的苦衷,我有我的无奈,我身为臣子,伦理道德自小深记在心中,我不能为了小我,弃了大我啊。”
“好个大我,好个伦理道德,当初与我私定终生的时候,你的伦理道德呢,说到底,是你在害怕,害怕丢了你的权贵。”
“你明知我柳青夙将从不在乎身外之物,又何必拿这个来呛我,骂我,你解恨吗?如果解恨,我定让你骂个体无完肤,只求你消气。”
看着眼前的男子眼中含着苦涩,让初黛心中一酸,“罢了,我与你争吵又有何用,你走吧,省的别人看见了,乱说一些闲话。”
柳青夙还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看着沈初黛眼中的冷漠的隔阂,只将名字喃喃在嘴边,“初黛。”
柳青夙将刚才沈初黛扔在门外的杯子捡了起来,小心放在了门边,便离开了,沈初黛看着杯子,“不是无能为力,而是你没有尽力。”不知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那个已经离开的男子听的。
沈初黛的坚强一瞬间被所有的回忆所打败,眼泪夺眶而出,曾经将自己视为掌上之宝的男人,他再也不在身边了。
那个曾经说要在杯底刻上“请嫁给我”的求婚誓言的男人,今日只变成了“祝汝平安,”那个誓言终究远去。
娇兰和浅岚并没有走远,而是在一旁的长廊上坐着,都面色有些忧愁,担心着房间中所发生的事情,看着柳青夙从房间中走了出来,两侍女迎上去想要问一问如何,谁知却看见堂堂一个七尺男儿满脸泪痕,惹人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