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纪寒山当年的消失,年少时的许攸冉想过很多种可能。
总结下来就是四个字——**天灾。
这个问题困在年少的她心中多时,所以她想要弄明白纯粹是为了解开这个曾经以为的未解之谜。
这也确实是一个冗长的故事。
但纪寒山却把它说得十分简洁。
“我养父死了。”
简单几个字组成的一句话却让许攸冉心情顿时复杂起来。
“事发突然,我那时候没时间跟你解释,所以直接回了家。”
纪寒山跟她一样是外地游学,不过许攸冉直到现在才知道这一点,她当初一直以为他是当地人,以为想要找他随时就可以往他住的地方跑,以至于连他联系方式都没有。
纪寒山却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再回忆上次再见时她的行为,猛地醒了,“我当时让邻居替我转交你的一本书里还夹着一张字条,你没看到吗?”
书。
许攸冉回忆了下,好像记起是有这么回事,但是字条……
当时她伤心过后就转为了漫天的怒火,遂而将身边跟纪寒山有关的所有东西送人的送人,没人要的就丢了。
那本书倒忘了是怎么处置的了,极有可能被她丢进了垃圾桶。
虽然许攸冉并未回答,但纪寒山却从她迷茫的表情中读懂了答案。
他无奈地笑出声来,摇头,“你这家伙真是不解风情,难怪我想你怎么一直不联系我,原来是根本没看到那张字条。”
后来纪寒山养父的后事处理完,他母亲也因为身体和心理上的痛苦而备受折磨,于是纪寒山便办理了休学手续。
在这一年里,因为养母没法离人,所以纪寒山一直守在家里等待许攸冉的来电。
但一直没等到。
一年后,纪寒山等到养母的病情稳定后才去学校,但那时的许攸冉已经考回了国内的大学,并未留下任何联系方式。
这下许攸冉算是彻底明白过来。
合着她当纪寒山人间蒸发,对方也当她突然失踪。
再回忆起那些日日夜夜里的泪流不止,许攸冉忽然有些感慨,又觉得好笑。
这大约就是人生,总有你想不到的反转,但等你意识到错过了什么,也已经来不及了。
就好像她和纪寒山。
不过她并不觉得可惜,青春总该留有遗憾才值得回味。
从纪寒山的反应来看,他大约也是这么想的。
后半段聊天,两人才终于开始说起近况。
纪寒山在一家公司做总监,许攸冉也将自己刚开了一家餐厅的事告诉他。
“年纪轻轻,事业有成的同时还兼顾家庭,当代成功人士?”他笑着说道,眼睛里像是含了星星。
许攸冉也被逗笑,“不过说真的,我没想到你换了个名字,连性格也会变。”
“经历这么多事,人总是会变的。”他的笑意里带着历尽千帆的无奈,忽而道,“虽然没找到亲生父母,但能找回以前的好朋友,我真的很开心,但是我想问……许攸冉,我们还是朋友吗?”
他只说好朋友,许攸冉也回过神来。
当初的事说不准是她一厢情愿来着,毕竟她连一次恋爱也没谈过,青春期的女孩子总是容易想太多。
思及此,她忽然庆幸当初没有说破。
她微笑着点头,“当然。”
纪寒山是来医院看望客户,听说许攸冉的老公住院,还让许攸冉带他去看看。
直觉告诉许攸冉,秦楚不会想要见到她带一个陌生人去他病房名为探病,所以婉拒了他。
两人在住院部大厅道别。
许攸冉挥了挥手便准备离开,视线却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定住了一道身影。
秦楚身穿病服,手上还提着保温壶,眯着眼睛看她却怎么也没近前。
许攸冉才想起来自己忘了拿保温壶,同时又总觉得秦楚的眼神有点古怪,她主动上前去接他手里的保温壶。
但秦楚并不松手。
许攸冉提醒了一句,“给我吧。”
他仍不松手。
她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傻了?”
秦楚轻慢的视线落在她脸上,语气带嘲,“特地给你送这东西,没想到倒是看了一出戏。”
许攸冉后知后觉,“什么戏?”
秦楚轻飘飘的视线飘出大厅,许攸冉跟随着他的视线落在了外面藤枝环簇的长廊。
眼神一顿,终于明白过来。
“你看到了?”
秦楚语气清冷,“许攸冉,你想跟老情人见面,总该找个像样的地方约会,前脚刚从我病房出来,后脚就见其他野男人,不被我发现才难吧。”
许攸冉十分无语,白他一眼,“思想肮脏的人看什么都肮脏。”
“哦?这么看来,他不是你老情人?”
许攸冉想要反驳,却又停住。
秦楚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见她不反驳便意识到自己说对了,一时心中郁结。
两人便这么干站着,谁也没开口说话。
秦楚的眼神让许攸冉莫名心虚起来,正想正面硬刚回去,却见秦楚眉头紧皱,闭了眼睛,高高的身躯微微佝偻了些,手放在开过刀的地方,面色难看。
许攸冉心里一急,忙上前扶住他,“以前一个老朋友,不是老情人。你没事吧?你好端端的下来干嘛?不知道你刚开过刀,是还想让医生再给你补几针?”
她又惊又怕,话落了地又觉得自己说得太过分,忙收嘴。
“我扶你回去。”她的语气终归还是软下来,“慢点走,慢点,快到电梯了。”
秦楚确实是吃了醋,但见她难得对自己这么温柔,耳根子一软,便借着由头搂住许攸冉的腰身,脑袋也斜倚在她肩头。
他看上去整个人如同挂在许攸冉身上似的,但实际上他并未着重把重量放在她身上。
不过两人的身高差距让他靠得过于吃力,等回了病房,长时间侧着脖子使得秦楚的脖子也有些痛感。
许攸冉刚帮他掀开被子盖上,见他捂着脖子,又担心地问,“怎么了?”
秦楚十分享受她温声细语的关怀,将眉头皱得更紧一点,咬紧牙关作痛苦状,“有点疼。”
“谁让你刚才一直靠在我肩上。”她嗔怪道,“让你好好待在病房里,保温壶我店里又不是没有,还送下来做什么?”
秦楚一边忍痛一边笑,“许攸冉,你多关心我一点,我们就能减少争吵时间了。”
许攸冉恨恨地看他,“你少惹我,我说不定能一直对你温柔。”
“那就这么说定了。”
许攸冉并不相信他能做到,“行啊。”
因着刚才这一出,许攸冉在病房里又多待了会儿。
“秦太太,我想吃苹果。”
“你是开了刀,不是手断了。”许攸冉忍不住提醒,但还是替他拿了床头的苹果,“拿着。”
秦楚拿着苹果,“没洗。”
这还真把她当佣人使唤了。
许攸冉折服于内心的愧疚,一把抢过苹果去卫生间洗。
洗完出来正好碰到医生查房。
医生看了眼许攸冉手里的苹果,顺便提醒她,“患者胃不好,水果一类的最近也少吃,养个半个月再吃吧,这段时间饮食清淡,也要注意。”
许攸冉认真记下医生的每句话。
查房结束后,许攸冉坐在床边削皮。
她削得认真,也就没有发现秦楚在看她。
她一头短发别在耳际,露出精巧的耳朵,光斑在她头上跳跃,发丝都成了红彤彤的泛金色。
秦楚的身体被晒得懒洋洋的,心也是暖的。
他们之间少有这样和谐的时候。
秦楚手里虽然拿着文件,却早已心不在焉。
“干嘛这么看着……”话还没说完,便听得许攸冉的一声惨叫。
秦楚的心被她叫得七上八下,不顾腹部的伤口,便又起身抓起她的手。
“怎么了?”
手心相触碰的刹那,两个人都是一愣。
许攸冉是惊讶于秦楚的反应迅猛,而秦楚则是发现她压根儿没切到手,伤口在左手大拇指的指甲盖儿,被劈了道口儿。
秦楚自觉反应过度,收手的同时随即先发制人,“大惊小怪。”
“你才大惊小怪吧?”许攸冉看着不再圆.润的指甲盖儿,心疼道,“而且我这刚做的指甲。”
“谁让你非要用刀?”秦楚皱眉,“医生都说了,我不能吃水果,你还削。”
许攸冉冷笑出声,“谁说给你吃的?我自己吃。”
见她还要用刀,秦楚不耐烦地伸手,“拿来。”
许攸冉看着他,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拿来,我给你削。”
她有点意外,手里的东西便被秦楚夺去。
他眉眼认真地削皮,专注的神情里又带着责备,嘴里却仍是不停歇,“不会用刀还非要用刀,要是说你是餐厅老板,恐怕没人会信。”
不知道为什么,许攸冉这一次被怪责却不生气,反而还觉得有些暖。
但她嘴上也不讨饶,“用刀削苹果皮不是你们影视圈带出来的风气么?”
秦楚却是气笑了,“我入这一行最多不过五年,刀削苹果皮的由来已久,你这也能怪到我头上?”
许攸冉没出声,她就坐在一旁等苹果。
今天的阳光尤其好,金色的光点落在他们身上,许攸冉的目光都定在秦楚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
他弯动手指,一点一点地移动,动作缓慢,眼神专注。
鬼使神差的,许攸冉看得眼神都柔和了。
“拿着。”
秦楚将苹果递到她面前,后者慌乱收回视线。
秦楚却一直享受着她的注目,这会儿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在她面前晃了晃被削得干干净净的苹果,“还愣着做什么?”
许攸冉接过后咬一口果肉,泄愤一般。
秦楚笑意更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