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愣了愣,一直被她揭老底,脸都快挂不住了,他踟蹰着问了句:“蠢和尚?”
“对啊,蠢。”叶小清咧嘴一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能被那么浅的小溪困住的人呢,之后你没再掉进小溪里了吧?”
提及这个无法抹去的污点,无花就有些无奈,他不过是偶然一次采药不小心落入了小溪中,碰巧被她遇上了,想必以后也会被一直说。
没再与她聊那些,无花摇了摇头,表明了来意,“不说那些,此次贫僧前来,是奉了永昌王之邀,将贫僧从永昌接了过来,再上山来为小清姑娘诊治。撄”
他此话一出,不只是叶小清,就连孟奕白与锦瑟都觉得有些惊讶。
“贫僧听闻小清姑娘有性命之忧,心里实在是担忧,一大早就来叨扰,实在是过意不去。”无花早就看过了她的面色,觉得不能再拖延,也就没有多做解释,“小清姑娘可愿让贫僧看看脉象?”
本来叶小清还只是有些惊讶,听到他此番话之后,忽然走了神。
那日在永昌救起无花师傅的时候,虽是一早就知道他可能是行医之人,但一直没往心里去,只当做是萍水相逢做了一件好事偿。
她只在意无花落水之后的困窘,不会在意其他,可没想到孟奕安居然留意了,在这般情况下居然想到了不过是一面之缘的无花师傅,还将他从永昌那般远的地方接了过来。
在她心里,她与孟奕安算是分道扬镳了,没想到他还是这般在意她的伤势。
一时间,叶小清也不知道自己是喜是悲,心里的情绪乱糟糟的,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直到无花试探性地又唤了她一声:“小清姑娘?”才唤回了她乱飞的神思,她连忙应了一声,随即点了点头。
“好。”她站起身来,拂了拂衣摆上的褶皱,还是赞叹了一句:“蠢和尚你当真厉害,居然还会看病。”
就算是被夸了一句,但听到“蠢和尚”这个称呼,无花还是满面无奈,他也站起身来,朝着一旁坐着的孟奕白恭敬道:“外间纷乱,贫僧要与小清姑娘移步内室做诊治,望王爷海涵。”
孟奕白只是微微颔首,没有多说什么。
无花心领神会,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随即折身跟着叶小清移步内室去了。
轻巧的竹门缓缓关上,没了叶小清的插科打诨,厅堂中忽的寂静了下来,木几上将将泡好的茶还散发着淡淡的余香,似有还无的水雾在半空中升腾着,再缓缓消散。
将手中的茶杯转了一圈,又轻轻搁在身侧的木几上,孟奕白抬眼望了望内室方向,眉头不经意皱了皱,显然还是有几分担忧。
站在一侧的锦瑟察觉出他的担忧,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叹了口气。
她心头一直记挂着一件事,因为无花的忽然到访没有办法说,如今才得了空,便走得近了些,压低声音轻声道:“……王爷,穆统领传书回来,城外已准备妥当,信上道随时可以攻破南门。”
“不知……”她顿了顿,“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搁在木椅扶手上的手轻轻抬了抬,止住了锦瑟的话头,孟奕白垂着眼眸,沉声道:“再等等。”
他的意思再明确不过,锦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弯腰行了一礼,紧接着转身轻移莲步离开,准备去修书一封送出城外,告知穆九不必心急。
锦瑟走后,厅堂中没了半分声响,孟奕白一直坐在椅中,若有所思,目光时不时扫过紧闭的竹门,可内室中却分外的安静,按理说有叶小清的地方都是吵闹的,很难有半刻安静的时候。
日头逐渐推移,阳光愈发的盛,山涧的雾气也渐渐消散,最近的晌午分外温暖了起来,窗外的鸟鸣清脆悦耳,伴随着时不时风过竹林的声音,不绝于耳,闻之让人心平气和了不少。
待到竹门敞开的时候,已经不知过了多久,叶小清慢悠悠地从内室中挪出来,面上神色阴晴莫辨。
倒是无花脚步急匆匆的,看到依旧等在外间的孟奕白只是颔首行过礼,复而快步出了雪庐。
叶小清不急不缓的,垂着脑袋好像在想些什么,脚下的步子慢悠悠的,好半天都没注意到厅堂中还有其他人。
得亏了孟奕白的耐心不算太差,否则他早就上去一把逮着她了。
慢悠悠走了几步,她这才抬了头,一眼便望见坐在厅堂中的孟奕白,发现他正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她一个哆嗦,随即快步走了过去,颇为惊喜地开了口:“你怎么还在这啊?”她想了想,忽然开了窍,笑得分外明艳,“啊,你是不是在等我啊?”
虽然是问话,但她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他定是在等着她,且一等就等了很长时间,她不由得很是开心,面上的笑意渐深,她坐在了他旁边的木椅上,端了一杯冷茶就往嘴里灌去。
与无花说了这么久的话,还当真有些渴了……
见她不顾一切地牛饮起来,孟奕白扬了扬眉,询问了一句:“这般口渴,你们到底在里面说了什么?”
“其实也没啥……”她咽下了茶水,含含糊糊回答着,“就聊了聊我的状况,还有怎么治那些乱七八糟的啊,还聊了聊让我吃什么药之类的,没大事。”
与她相处不是一日两日,对她心里那些小算盘是一清二楚的,每次她越是想敷衍过去的话就越是重要的话。
孟奕白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能看透她的内心似的,一直没有挪开,直到盯的她感觉不自在了,他才收回了,轻描淡写地又道了一句:“说实话。”
其实打心眼里,叶小清就觉得自己骗不过他,如今只能叹了一口气,将茶杯攥在掌心里,垂着头犹豫着道:“无花说、他说可以给我治……”
怕他不信,她还瞪着眼睛又重复了一遍:“真的,真的,我这次可没有骗人,他真的说可以治!”
见她如此激动,孟奕白点了点头,表明自己相信她的同时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叶小清张了张口,声音却塞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她咬了咬嘴唇,纠结再三,还是一闭眼一咬牙,全盘托出了:“他说……他说要把我的脑袋打开!”
她抬起手来,指着自己的后脑,一股脑全说了:“或者是从这里钻一个孔,将里面的淤血放出来,让我考虑考虑再做决定,其他的我听不懂,我就知道这个了……”
待到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果不其然看到了孟奕白有些惊讶的模样,其实当时她听到这个法子的时候也是惊讶的,且惊讶到有些不可思议,下意识就想拒绝无花的提议。
寨子里先前有个兄弟,被商队的马踢了头,当时就咽气了,更别说将脑袋打开了。
若是将脑袋打开……那人还能活着吗?
听了这个方法,孟奕白与她一样震惊,不过他只是惊讶了半晌,随即眉头皱起,面色也严肃了起来,他稳了稳才道:“那你同意了吗?”
本来叶小清只是有些心虚,听到他如此问不由得更是心虚,她缩了缩脖子,自言自语一般,声音小的不能再小,可她还是诚实地回答了:“同意了……”
她的余光瞟到孟奕白的面色更加严肃,她连忙“啊”了一声,满脸凄苦地开口道:“这我能有什么办法!无花说可以,我就只能答应了啊,要不还能怎么办……”
说着说着,她瘪了瘪嘴,显得十分委屈,“那些宫里的大夫都说没法子,那就是天底下没几个人会有法子了,我也是没办法了……”
她说得字字泣血,可孟奕白的眉头没有随着她的话而舒展开,反而越皱越紧。
即便是生在帝王家,他也没有听过如此离谱的方法,可他心里还存着思量,一方面,无花是孟奕安寻来的,按理说十分稳妥,另一方面,叶小清的情况不能再拖,即便是回了江宁也要从头算来,所以除了目前的法子别无他法。
他不信任无花,可他实在是没了其他办法。
孟奕白的面色不好看,叶小清的也不会好看到哪去,她咬着嘴唇,眼中尽是数不尽的委屈,声音也委屈了起来:“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无花也说了,他的法子不是万全之策,我还是可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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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