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楼飞走没多久,本就阴沉的天终于有所变化,只见天上的黑云越积越厚,恍若下一秒就会塌下来。
外头巡逻的士兵瞧着这天,只觉轮到今日执勤可真倒霉,不过未等他们感叹完了,一丝冷风从北面袭来灌进领口,瞬间便令他们习惯了夏日的身体狠颤了下。
营帐里,在送走蜃楼后,赵云洲撩着帐门的手并没急着垂下来,他站在营帐门口,望着外面的天,忽得道:“起风了。”
于狁站在沙盘前,视线却也望着外头,淡然的眉紧蹙了下:“似乎降温了。”语毕,转向赵云洲,问:“你觉得这天会打雷?”
“倒像是暴风雨。”赵云洲接了话,便垂手掩好帐门。
这个时候,怕是不少人在议论这鬼天气了,毕竟晨间还好好的,这才过晌午就变天了,又非六月,哪来这般快得变化。
于狁想了下,还是觉得不放心,让赵云洲传他口令,叮嘱下面的人注意天气变化,一旦有所变动,立刻来通知他。
赵云洲得令,也不再营帐内停留,领了命就下去了。
没一会儿,营帐内就只剩下于狁及又恢复懒猫状态的大猫仔了。
营帐内多个人或少个人,对大猫仔而言似乎并不受影响,它继续趴在地上,约莫连被抓乱顶毛的事儿也给忘了。于狁上前两步走至它身边,抬手揉了揉大猫仔还有些凌乱的脑袋,大猫仔被揉得舒服了,喉间发出舒服得咕哝声,还拿脑袋用力蹭了蹭于狁的掌心。只是此刻于狁却没心情回应他,满心思都飞到距离这里几百里远的青峰山了,心想那边也不知怎么样了。
而就在于狁担心青峰寨的时候,青峰寨上下倒是一片欢腾,至于为什么,还得从昨日傍晚说起——
凌深本在石室里研究里面那些新奇的玩意儿,直到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了,才意识到自己午饭还未吃。他抬头望了眼头顶的石壁,就见那镂空的石孔中打下微微泛红的霞光,他愣了下,心想:得!这不止是午饭没吃,差点连晚饭也错过了。
不过凌深并不急着出去,又环视一圈,确定自己没有遗漏,这才出了这石洞。
那时候孟春和和沈奇还在外头等着,只是正值八月,这午后的日光实在毒辣,不得已找了棵大树躲着。一直到夕阳西斜,坡道附近才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两人一时兴奋,倒也顾不得什么便迎了上去。
和两人打了招呼,凌深却没急着将石洞中的事儿说出来,倒不是顾忌,只是这会儿他一门心思都落在“吃”上头了,自然不急着说这种事儿了。当晚凌深好好补了一觉,待第二日天将亮就将二人带进了石洞中。
孟春和早先也只是猜测有这么一处地方,却未曾想到这地方不仅隐蔽,附近也是机关重重,难怪这地儿被他们当家的当成禁地拦着。沈奇更是不曾料想青峰山上竟还有这么处隐秘之地,刚一入内,就被四周那些新奇的东西吸引去了注意力,只是初时就听他们大当家的说了,这里多是机关,手痒乱碰指不定就触发了哪处陷阱,可不是开玩笑的。
晨曦的光从洞孔中落下来,斜斜的几束却是将整个石洞照得透亮,这左边是一座机关墙,中间还有好多奇奇怪怪的物件,而角落更是堆放了不少从未见过的稀奇玩意。沈奇左看右顾,只觉得两只眼睛根本不够使,不过下一刻,耳旁忽得传来他们大当家的话音。
沈奇只专注着看,所以并未听清楚凌深的话,他一偏头,双眼略显茫然地望过去,就见他们大当家的嘴角微翘,一双桃花眼儿含着几分揶揄地看着他。
看到沈奇眼中几分不解,凌深不以为意,抬手一指,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若有兴趣,不妨转一下你手边那麒麟镇石。”
沈奇愣了下,顺着那手指方向侧头看去,果然瞧见一雕刻精细的麒麟威风凌凌地蹲在那白玉柱上。这麒麟也是白玉所雕而成,就两拳大小,沈奇实在不知道转动这镇石有什么作用,但既然他们大当家的开口了,他带着分犹豫还是握住了那麒麟镇石。不过他并未急着转,复又抬头瞧了眼凌深,见他点头了,这才用力转动手中的白玉麒麟。
孟春和站在一边,同样搞不明白他们大当家的用意,只是凑巧瞧见凌深眼底那一抹狡黠,料想定不是什么好差事,便闭上嘴乖乖站在一边看着。
只是说来也怪,沈奇转动那白玉麒麟后,收回手,却见那白玉麒麟在转了一圈后,俨然又回到了原来位置,头朝东而蹲,似乎并无任何变化。
沈奇等啊等,却始终不见有什么后续发展。作为当事人,他确定自己的确转了,手感还残留着呢,可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难不成这机关太久没用,坏了不成?
不止沈奇疑惑,孟春和同样觉得奇怪,只是他并未像沈奇那般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白玉麒麟,而是偏头看着凌深,他们大当家依旧那副淡定的模样,嘴角微微翘着,眼中赫然是一切竟在掌握的神采。
因着无人说话,石洞中悄然无声,静得仿佛连外头风吹过洞孔的声音都能听到,恰在这份静寂中,忽有“咔擦咔擦”的奇怪声响传来。
沈奇听到了,疑惑之余偏头更是仔细聆听,可这声音却是由近及远,到最后竟小得跟根针磨着石头似的。
孟春和见着沈奇的模样,料想是有什么动静,可等他侧耳倾听时,那声响已然飘远了。先生有些郁闷,还想着是不是沈奇这小子幻听了,可就在他拧眉,越发竖起耳朵去听,外头却是传来震耳欲聋的冲天响声,伴随着这声响,地面也是一阵摇晃。
“怎么了?”先生一惊,还以为是外头的夏军终于耐不住了,千军万马地企图压平山寨来了,急得赶紧就要往外跑。
“啊?”沈奇也适时发出一声怪叫,猛地抬头望向凌深,只这位眼中泛着笑意,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一瞬间沈奇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虽然他不清楚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却清楚知道方才的动静必定是自己刚才那一转造成的。
被沈奇那声怪叫吸引,孟春和也不再兴起去外头的心思,而是跟着看向凌深。大当家的被这两人齐齐看着,便是一笑,主动往外头走去。
两人跟着到了外头,仍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山腰处人声嘈杂,该是发生了大事才会如此。
“你们不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么?看看对面山头。”凌深说完,视线也就落在对面山头上,但实际上就他的视力是看不到对面具体情况的,两山毕竟隔得远,何况中间还隔了条峡道,更是拉大了两边的距离。
沈奇却是素来眼神好的,被这么一提醒,再看的时候还真被他发现了与往常不同的地方。
“那山顶是不是变矮了?”他眯着眼睛仔细瞧了又瞧,还拽着孟春和一起瞅着,怕他家先生看错方向,手指戳着那山顶就没放下过。
“变平了?”孟春和也看到了,话一出口就不再看那山,转而看向凌深。
说来那山之前还有个稍显圆润的顶,眼下确实有如刀削般平整了。
“是这样么?”凌深低喃了声,察觉到孟春和的视线,他轻笑了下,道,“其实具体我也不清楚,只是刚好有机关图纸,这才晓得刚那麒麟镇石能开启对面那座山的机关。”
“是怎么样的机关?”孟春和忽然有些小激动,能不激动么?看看两山距离,相隔这么远竟然还能控制,简直鬼斧神工。
凌深这次也不卖关子,倚着一边的大树,慢悠悠地说道:“不过是对面山顶搁了块巨石,机关一启动,那石头顺势滚入山下的峡道,正好把路给堵死了。”
“堵死了?”孟春和茫然地重复了遍,待反应过来,眼睛瞬间一亮。
青峰山东北两面,一方峭壁,一方紧靠红河支流,然支流是从左前方的河道直冲而下,来势极猛,人一落水瞬间会被冲往下游,便是船只也无法行走于这急流中。又因西邻青岭山,若没个熟悉的人上山也只会迷路,是以整座山只有一处入口,便是前方的那处峡道了。
眼下峡道被巨石堵住了,山下的夏军与外界的联系可算是切断了,而留守的士兵并不多,再者山上机关重重,还怕他们整出什么幺蛾子不成。至于尚留在青岭山的,只需派上百个熟悉地形又惯于狩猎的,还怕搞不定那几个士兵?
孟春和脑子这么一转,整个人豁然开朗,眼睛简直发亮似地望向凌深:“要展开反击了么?”
先生夜夜做梦都梦到把山下夏军打得满地找牙,这下可算要梦想成真了。
凌深眼睛微眯,笑得有些危险,道:“这是自然。”
一旁沈奇瞅瞅孟春和,又瞧瞧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凌深,只觉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他本是打算细问,可没等他开口,山腰处忽得跑上来一人,那人跑得急了,却还是兴奋地挥舞手,喊道:“大当家的,先生,不好……不,太好了,峡道被石头堵上了。”
孟春和眼睛一亮,觉得青峰寨大展身手的时刻总算来临了。反倒沈奇听罢脸色一黑,跟着双眸幽怨地瞟向凌深,总觉得自己这是被利用了,转了那个镇石的后果,不管好坏都得他自个来承担啊,不是坑人么。
凌深却是不管沈奇那小子的那点小心思,站直了身子,冲来人点了下头,示意知晓了,便领着那几个人往前院走去。
当日正午,当夏军的传讯官从营寨奔走抵达青峰山附近,却与一众原本驻守于此的夏军一同被拦在一块巨石外。
剩下的夏军并不多,传讯官拧着眉却还是传达了翁岩嶙的意思,大意是不必在对青峰寨客气,即便山上的人不下来又如何,直接放火烧山。
可刚等传讯官把话传完,忽而有滚石沿着山坡滚落下来,瞬时将夏军的排阵给打乱了,还有好些人给直接压死了。不仅如此,就在他们唯一撤退的后方,不知何时又有火箭袭来,彻底封死了他们出逃的路径,也将他们唯一的生路给活活掐灭了。
历时两个时辰,山下的夏军被彻底歼灭,而消息没一会儿就传上来了。
凌深本是有意向亲自上阵的,奈何他对隔壁那山实在不熟,手下的人便也没人愿意带他这个拖后腿的。消息上来的时候,他正学着先生那般淡定的品茶,乍一听胜利的消息,他手上一斜,险些将手里的茶给撒了,不过知晓这事暂时告一段落了,心底到底松了口气。
凌深听闻还留了活口,那活口还被人带了上来,此刻便在前院,就带着先生去看那夏军活口。
刚出了前厅,外头便袭来一股冷风,凌深被冻得猛一个哆嗦,仰头望一眼天空,顿觉这天仿佛要塌下来了。
“转凉了……”他拧着眉,回头看向孟春和,问他:“你确定是打雷?而不是下冰珠子?”
先生:“……”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