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深当然听出了他这话的意思,寨子里其他人是指哪些,他心里也再清楚不过了,这当中自然包括了孟春和,却不包括那位赵云洲。凌深不知道先生知不知晓这人的真实身份,但那位赵云洲是肯定知道的,所以才会被派到夏国当探子,正因为完全相信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于狁能如此相信自己,凌深自然是高兴的,可一想到这样的代价是远离这人去异国他乡,他可就高兴不起来了,甚至还有些愤怒。
“你明知道这一去时日不短,竟然还……”凌深没说下去,冷着眸子盯了他片刻,最后压低了嗓子狠声道,“你难道不知道我对你是什么感情,我喜欢你,你倒好,一句‘我信你’反倒把我踢得远远的。”
于狁眸光一闪,还来不及说什么,对面的凌深一把拽过他,将他扯到自己面前。凌深怒视着眼前这张颇让他怨念的脸,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要干嘛,是想亲他一下还是打他一拳。最后,他愤愤地咒了声:“该死的。”转身摔门而去。门外是回廊,廊外此刻大雪纷飞,冷风吹灌过来,他一凛,原先还混乱的大脑瞬间冷静了下来。
之前,他从未好好想过这些事情,一直到方才那句“喜欢”脱口而出了,他才幡然醒悟。他是喜欢这人的,虽然至今没能一睹他的真实容颜,即便如此,他也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人是真实的,毫不作伪的。至于他刻意隐瞒身份这件事情,在凌深看来更加不是问题——他喜欢这人,跟他曾经是谁半点关系都没有。
大当家的从来都是个爽快的人,这会儿想通了,转个身便又想进去了,只是他还没跨出脚步,便又顿在那儿了。
身后的大雪还下着,鹅毛般的雪花在夜色中纷纷扬扬的似乎还泛着白色的光,凌深扭头看向外头的雪地,就见地上早已积了厚厚的雪,光洁的雪面甚至还泛出朦胧的白光。他就这么怔愣地看了片刻,随后一个激灵,抬脚往另一头走去。
于狁坐在房里,耳边听着外头脚步声远去,心跟着就恍惚起来。方才听着那一番告白,当家的差点就将同样的话脱口而出了,他还从来没有如此冲动过,却在刚刚想要放纵自己一回。
他抬头看了看禁闭的房门,怔愣了片刻之后,终是叹了口气——这回怕是真恼了他吧,毕竟明知他的喜欢,同样也知道自己的感情,他却仍旧没有改变让他去夏国的想法。他又坐了一会儿,一直到桌上的灯光晃动了下,他才勉强回过神似的,站起来而后准备去落锁。
他走到门边,手搭在门栓上却久久没动,心里其实还带着点期待,希望下一刻这人就推门进来了。
这么想着,他落锁的动作果然缓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门外竟然响起了久违的脚步声,于狁心中一喜,跟着房门就被推了开来。
凌深倒是没料到这人会站在门边,看着他一副打算落锁的动作,他眉梢微抬,冷哼道:“刚打算把我赶去夏国,现在是连房间都不让我进了?”
于狁先是怔了下,但到底看到这人回来了,心里也就跟吃了定心丸一样,眼下这人只是正在气头上,说得话自然也难听一点。
“你手上拿得是什么?”于狁瞧着他进来后门也没关,就托着盘子走到桌子边上,心下不免有些好奇,关了门就跟了过去。
看着于狁跟过来,一副方才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凌深心里就来气,再一想这人竟然还想把他锁在门外就更气了,当下点了点椅子,命令道:“坐下。”
于狁犹豫了下,到底乖乖坐下了。
“把下巴抬起来。”凌深再一次命令道,随后也不管他有没有按照他说的来,自顾自掀开盖在盘子上的布,又取了上面的刮脸刀。
当家的看到这装备,顿时醒悟这人要干什么,拧着眉刚准备开口。对面的凌深就像是窥探了他的心思,冷笑一声道:“今天我一定要把你这胡子刮了,以前你没这胡子的时候不也没问题么,再说了实在不行黏假的不就行了,这事儿你以前也干过。”
于狁怔怔地看着凌深,只觉得他这话好有道理,一时间竟无法反驳。
一旦于狁乖乖接受了即将被剃须的命运,凌深接下去要做的事情就简单多了,不过他从没给自己以外的人刮过胡子,到底有些手生。有好几次,于狁看着他僵着手腕的动作,都忍不住想把他手中的刮脸刀抢过来,但一直到最后,他也没这么干,实在是这人的神情太过严肃、也太过认真了,他竟是不忍心搅了他的兴致。
从开始剃须两人就不曾说话,房间里一片安静,而随着一撮撮胡须缓缓落下,那张过分神秘的脸也终于曝光在昏黄的烛光之下。那并不是一张有多英俊神武的脸庞,反而跟往日给人的感觉全然相反,偏生得温文儒雅,只那深远的眉眼间自有一股硬朗。
凌深愣愣地看着底下那张脸,好半响才回过神来:“真是……”他呼出口气,缓缓低下额头,抵在那本就光洁的额头上,“饶了我吧。”
听着他这一声叹,被他抵着额头的于狁顿时心中一紧。其实当家的也不记得有多久没看过自己本来的样子了,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在意自己的容貌,却在这一刻因为这以往不在意的东西而生出了紧张,确是也有点讽刺。
他刚要跟着叹气,凌深却在这时放下了手中的刮脸刀,捏着他的脸强迫他看向他。
“你以往怎么不说你长这样的。”大当家的这语气颇有些怨念,于狁听了也不知他是在怨念他什么,一时也不说什么,就抿着嘴不说话。
“若早点知道,我一定早早将你那碍眼的胡子刮了,真埋汰了你这张脸。”凌深捧着他这张脸左瞅瞅右瞧瞧,就是不肯松手,只觉得自己竟然这时候才看到这人的面容实在有些亏了。他又屈着手指挑起他的下巴,半是调戏半是挑衅地说道:“以后你若是答应我不再蓄胡子,就是有什么需要也只是黏副假的在上面,我就答应你去夏国做这趟生意,如何?”
“你方才不还不愿意么?”此刻,于狁安下了心,语气也跟着轻松了不少。他抬手扯下凌深的手腕,却在下一秒又被他另一只手擒住了下巴。被人这么对待,老实说当家的有些不习惯,抬手便又要去扯他那只不安分的爪子,只是还没等他动手了,上头的人反倒又一次俯下身来,这次他没有停顿,而是直接亲在他唇上。
“这个就当是我提前预支的报酬吧,至于剩下的,我回头再来索取。”凌深在他唇上抹了一把,末了又捏了捏他的脸,很是满意他现下这张脸,只觉得这是至今为止他所见过的人中最中意的了——除了他自己的,就只有眼前这张脸他是喜欢的了。
于狁显然还没从他这不按牌理出牌的举动中缓过神来,听他这一说,猛然抬起头来:“剩下的?”
“自然是你了。”凌深轻拍了下他的脸颊,“我刚说了吧,我喜欢你,这句话是真的。即便你现在对我没感觉,但我是不会变的,若你觉得烦了,就拒绝我,若你不喜欢我这么做,就推开我……像这样。”
凌深语毕,又在他嘴上亲了下。
这次,于狁终于有了切实的感觉,唇上的温润时刻提醒他这个人亲了自己。这个人喜欢他,而他自然也是同样的,一想到这件事情,于狁禁不住浑身颤了下。
凌深也感受到了他的身体反应,又见这人脸上泛起的淡淡红晕,心里便觉得欢喜。虽然没能听他亲口说出来的确有点遗憾,但大当家的根本不着急,终归是有时间听他说的。如此一想,他又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有点不对,接着就说:“我反悔了,我现在就想继续下去。”
“什……”于狁还没问完,微张的嘴巴就被眼前这人给吻住了。这次的吻不似方才那蜻蜓点水似的一下,而是更加绵长的,竟让他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当家的以往洁身自好,根本没机会接触风花雪月,就是偶尔见着一些,也是本着君子之礼早早闪人了。不过这并不是说他就不知道这种事情,男人么,谁没几本春宫图,甚至因为他莫名其妙娶了个男妻,先生还偷偷塞了他好几本夫夫床帏之乐的图册,只不过因着那些图实在太超出当家的常识了,最后全不幸进了火盆,但饶是如此,当家的还是知道这男男之间该如何行事的。
“唔!”感觉到下嘴唇被人咬了下,当家的闷哼了下,抬眸就瞪了这罪魁祸首一眼。
“想什么?”凌深不以为然,抚着被他咬过的地方轻轻磨蹭。
于狁一把掰下他那挠人的手指,不咸不淡地说道:“我在想,你倒是对这些个事情极为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