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这几个官差上前几步,端得是人多欺负人少,凌深却依旧一派淡定,举着杯盏慢悠悠地喝了口。旁边那少年看在眼里,面上不显,眼珠子却转悠着打量四周,心说快点儿打吧,打得越激烈越好,他正好趁机逃走。
于狁在一旁冷眼旁观了良久,此时见这少年偷偷瞄着四处,心里就跟明镜似的。当下他站起身来,抬手阻止道:“各位官爷,既然要抓人也得给个正当的理由,仅凭这人一面之词,未免太过武断了。”
那官差见这两人轮流来膈应自己,混脾气一下子上来了:“你算老几啊!”骂完还不过瘾,还要去推挡在他前头的于狁。但当家的怎么可能让他推着,自然是连碰都不会让他碰到了,只见他一侧身,右脚即时地往前一送,那性子鲁莽的官爷便因惯性往前冲去。
他的正前方是那少年,这小伙子眼见不对劲,立马扭身躲去一旁。如此,那官差面前竟只剩一张摆满了菜盘子的桌子了。凌深原是不想理会,任由这人脸面吃菜,只是这要是让他自由落体似地倒在桌上,指不定那菜盘子里的汤汁就会溅他一身。大当家的顾虑到自己这一身干净的衣服,迅速抬脚将那桌子踢了出去,不过未免浪费了桌上的菜,他很是善心地绊了那官差一脚。
随着那官差脸面朝地的摔在地上,众人倒吸了口气,就见无法跟上那飞速向前的桌子的菜盘子则纷纷向后飞出桌沿,最后哗啦啦地全砸落在那官差身上。
一时间哀嚎声响彻整个酒楼,就连二楼的食客都有好些好奇地往下张望的,深怕漏了一出好戏。
跟在那官差身后的几人看着自家老大如此狼狈,就差没厥过去了——那件深蓝的衙役服上面全是花花绿绿的不说,后脑勺上似乎还砸出了道口子,红色的血混着菜汤子流出来,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方才给自家老大助力的那官差颤巍巍地伸出手指,一抖一抖地指指凌深、又指指于狁,最后落在那少年身上:“你们、你们简直大胆,你们眼中还有没有王法了,竟然意图谋害朝廷命官……”
“你这话就不对了。”凌深打断那官差的自言自语,一手端着酒杯的他看起来惬意极了,然后就见惬意的他一脚将趴在地上的官差踢翻过身,脚尖戳了戳那官差的下巴,说道,“看,哪里谋害了,这不还活得好好的么。”
看客们嘴角一抽,心道这位大爷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大,这是死了都要说成活的节奏啊。而那官差见自家老大都被砸得浑身抽搐了,又见这人竟然还用脚踢他,只觉这人太凶残了,凶残地简直毫无人性可言。
“你、你……”他嘴唇一颤一颤的,愣是说不下去。凌深见他说话如此辛苦,冷笑一声替他说道:“我要是你,有空在这里指着我说话,还不如快点过来扶他起来,然后赶紧撤了。”
“你、你们,简直岂有此理。”那官差回过神来,骂了一句,随后指着身后两人,“你们去扶大哥起来,你,去找厢军的人过来,说这里有逆贼要缉拿,剩下的跟我上,今天不让这群胆大包天的人瞧瞧我们的厉害,还真当这衙门无人了。”
有了如此详细的分配,群龙无首的官差们顿时跟有了主心骨似的,扶人的扶人、去府衙找帮手的找帮手、该揍人的都直接上了。场面一下子混乱了,原先还看戏的食客立做群鸟散状,就连掌柜和店小二都顾不上收账,赶紧找个地方躲了起来。
作为罪魁祸首的那少年看着周围闹哄哄一片,心下得意,觉得终于如愿以偿了,正要趁机溜走,不料手腕子一下子被人给按住了,随后一扭一推,整个人就被反压在桌子上了。
“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就想溜?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于狁早就看出这少年的心思,此刻压着他,顺便将身后偷袭的人一脚踹开,这才看向正在跟一群人缠斗的凌深。这位当家的没有如他想象那般露出厌烦的神情,而是非常兴奋地游走于人堆中,如鱼入水般游刃有余地解决着接连不断送上来的敌人。
于狁到了这会儿才发现,这人擅长群架比单打独斗更甚,他能及时观察到周围的情形,然后挑选最有利于自己的方式来解决掉围上来的人。
“这、这尼玛还是人么?”那少年将眼前的打斗看在眼里,简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周围的人都狼狈不堪,唯独被围在中间这人好似纤尘不染。不过他到底还记得自己目前的处境,回头讨好似地冲于狁笑笑:“这位大哥可真厉害……”
于狁觉得凌深对付这群官差完全没问题,是以也不再将注意力分散到他身上,低头盯着那少年问道:“你有什么目的?”
那少年嘿嘿一笑:“小弟能有什么目的,不过是借两位大哥挡一挡这群官爷罢了。”
于狁牵了牵嘴角:“哦,那就更该死了。”
那少年一惊,慌了:“哎,别啊,我说实话说实话……说实话你能放了我么?”
于狁牢牢地盯着他看,嘴上却不紧不慢反问:“你说呢?”那少年一听觉得没戏,就想骨气一点不说得了,只是没等他把头扭开了,就听于狁接着说道,“说,我还可能考虑一下就这么算了,不说,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后悔找上我们。”
“嘿嘿,我说、我说还不行么?”少年撇撇嘴,觉得今天的自己真晦气,“我是听你们提到龙了,想着我昨天还见着这玩意了,可以用这点跟你们打下交道……疼疼疼……”越发扭曲的手臂传来钻心的痛,少年不敢再啰嗦,赶紧说道,“我带你们去找龙,你们帮我引开官兵,我原本是这么打算的。”
“实话?”于狁依旧盯着他看。
“小弟真得没骗您。”少年努力放低了姿态,直到手臂上的疼痛缓解了点,他才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将提起的心落下,身后之人又说了句没差让他心脏停掉的话——
“那好,待会你就带我们过去找。”
“…………”少年觉得自己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所以才会遇到这么糟心的事情。
另一边,凌深终于畅快了一回。他最是喜欢这种混乱的场面了,打起来也最是舒爽,以往老子不让他参加帮派械斗,他还总是偷偷跟去来着。所以当那官差说要一起上的时候,大当家的听得心都要飞起来了,心说这最好不过了,正合他心意。
等将这群官差全部解决了,凌深一回头就见于狁冲他使眼色。不知道为什么,大当家的一看就知道这人是什么意思了,这是要他赶紧一起撤了。
大当家的已经打够了,自然就心满意足地跟着于狁溜去后院,然后从后门离开,并且未免引人注目,他们专门挑着小路走。
又过了条街,那少年终于忍不住回头说道:“大哥,还不能松开小弟么,这被捏着手臂真心难受。”
于狁无动于衷,倒是凌深好笑地瞧了他一眼,骂道:“活该。”
那少年自从见识了凌深的无耻、毫无人性及与其等同的身手后,便对他敬畏不已,此时听他骂自己,差点就点头认同了。
于狁却在这时推了推他:“现在要往哪边走?”
那少年缩了缩脑袋:“出南门,上官道,一直到城外二十里处的鹤鸣山。”
“鹤鸣山?”于狁呢喃道,随后拧着眉垂眸看着这少年。
于狁的目光深沉,仿佛能看透人心一般,那少年被他看得心里慌兮兮的,最后忍不住又强调了一遍:“嗯,鹤鸣山。”
于狁又瞧了他一眼:“希望你没骗我们。”
那少年摇摇头,于狁却不再看他,而是将他交到凌深手上。凌深是知道这人不会放过这次的线索,哪怕这小子在骗人,他们也必定要过去看看才能放心。
果然,没多久就见于狁牵了两匹马过来。凌深接过其中一条缰绳,一手将手里的少年丢到马上,自己跟着翻身上马。
两人出城的时候,城门口的守城官兵刚接获消息,追着他们跑了两三里才就此作罢。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鹤鸣山下,此时鹤鸣山下一片静谧,而那少年已经被马儿颠得快要口吐白沫了。凌深让这少年下马缓一缓,这才拽着他让他带路。
三人进了山,于狁环顾四周,只见这山虽无正经的山道,但山麓间却自有一条山石而就的道路。有些地方是天然形成的,有些地方则像是经过长时间鞋底摩擦而产生的。
于狁侧眸看着这少年,见他手脚不时停顿一下,好像真不认识路一样,眉间就耸起了个小疙瘩。
“你说昨日在山里见到龙了是吧?”
少年没想他会询问,忙不迭点头应道:“是啊,老大一条,不过因为天黑,看不真切,所以不知道具体长什么模样。”
凌深听了这话,也终于意识到于狁在疑惑什么了,他手上一用力,少年哀叫着讨饶一声,接着他问道:“大晚上的,你不在家里睡觉跑山里来干嘛?”
“这个么……”少年忽得嘿嘿一笑,凌深觉得这人有鬼,刚要予以警告,肩膀上赫然一阵刺痛。他闷哼了声,那少年就趁此机会连滚带爬地逃离凌深身边。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等于狁迟疑了下准备去抓人,脚下的地面却忽得动了下。而这一下就像打开了某个机关,一张大网赫然从地面升起,将他们两人兜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