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布强弩阵!二层火箭,三层羽箭!”魏楚边走,边对校官吩咐,“其余人列阵。”
这位校官正是马六,马六确是有奇才,派他去说服孙通,他在匪山上待了半个多月,竟然能跟大部分流民称兄道弟!这一点连魏楚这样自认会说话的人都不得不佩服。
“是!”马六相当正经,一溜烟就跑去部署。
魏楚登上高台,向长安方向眺望,倒是能看到一些烟尘,不过看不到人,想来部队尚远。
“军师有何想法?”魏楚偏头看着孙通。
孙通本是个书生,魏楚见他武力实在不行,就把他往军师方向培养,故而孙通这半月来啃了不少兵书和军事战役卷宗。
孙通说话做事向来谨慎,但他这一次很笃定:“敌明我暗,敌寡我众。遑论此地险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军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没有不胜的道理。”
魏楚笑了:“确实如此。不过这两万人都是没有见过血的新兵。兵呀,见没见过血,可是有很大的差别的。训练场上骁勇非常,一上战场就吓懵了的也不在少数。”
孙通很是服气,看了魏楚一眼:“二娘子是早就打算将这次之战给将士们练手?”
魏楚看了看越来越近的兵马,转头又看了看严阵以待的新兵,笑容微敛:“练手也是要死人的……”
另一边,领军的是楚维的亲信张奔,此人其实对自家上司派出那么多兵捉拿几个妇孺感到非常不解。事实上,像他一样不解的不在少数,有关系好的骑兵偷偷地问:“张大人,咱们兴师动众的,到底去打谁?”
张奔说:“不是跟你说了吗?是把魏家女眷请回来!”
“真的只是几个女眷?用得着咱们五千兄弟?”那骑兵显然不相信。
张奔也不和他扯皮子,直接虎目一瞪:“大人这么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是!”那骑兵嬉皮笑脸地一敬礼。
魏楚一直站在高台上,见人马已经进入强弩的射程,直接示意击鼓,高台上的弩手们齐齐开射。强弩重达数百斤,不宜移动,连拉弓都需要专门训练过的壮汉,但此物胜在射程远,威力大,是守城的神器。
这强弩是战乱时工匠所设计,因为不够机巧,在攻城时使用不便,到后来就慢慢淘汰了。但是魏家先祖非常喜欢这强弩,便请人不断改进完善,并偷偷地藏在了别业。
这射程数百米的强弩一出,张奔的队伍一下就乱了,张奔身边的那个骑兵勒马,惊讶地冲他喊:“将军!她们怎么会有强弩!魏家私藏重器,是想造反吗?”
张奔一抹脸,啐了他一口:“你管他们反不反,还不变阵!人家就等着咱们来送死!”
张奔心里那个恨呀,他是真不知道这五千人原来是这么用的,楚大人好歹也跟他交个底呀。张奔这倒是冤枉楚维了,楚维派出五千人只是心虚,一收到魏家女眷逃出长安城的消息,他就心里一咯噔,明白自己栽了,被赌友算计了。可他也不敢张扬,只能寄希望将功补过,所以才大方地派出五千人。
楚维以为五千人铁定够了,却没想到五千人竟然也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一阵强弩之下,张奔其实已经有了退意,这五千人可都是南军精英,丢在这里,他没法交代啊!
“将军,撤吧!”那骑兵满脸血,抓着张奔的衣袖。
张奔一咬牙:“再顶顶,她们没有多少人,抗过了这阵,咱们冲进去!”
骑兵们生扛着漫天箭支,硬是冲了进去,距离太近,强弩已经不管用了,他们刚刚松了口气,却发现漫天火箭扑面而来!一时之间,众人龇目欲裂!
“将军!”那骑兵已经中了一箭。
张奔看了看死伤一地的士兵,和对方甚至还没开的关门,心中那个恨呀!扛过了火箭和羽箭,活着的骑兵竟不足两千。
“给我杀!”张奔抹了抹眼前的血,咬牙挥剑。
“前锋营,出战!”
号角声起,关门开,前锋营蜂拥而出,终于和张奔的人马正面交锋。厮杀声响彻整个山脉。
魏楚看着下面鏖战的队伍,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她狠狠地一拍城墙:“看到了吗?这些人在干什么?真当这是儿戏吗?”
孙通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掩目:“二娘子,召回吧。”
魏楚闻言,转头冷声:“军师怎得如此天真,上了战场,怎么召回?召回他们,谁去大前锋?大后方的老弱妇孺吗?”
孙通沉默了。
虽然前锋营的表现非常蹩脚,但好在人数毕竟是碾压的,不多时张奔的人马就彻底顶不住了!
“撤!撤!”张奔声嘶力竭。
“将军,后方有不明人马出现!”马六惊呼。
“看到了。”魏楚一脸凝重,她不认为陆颂之会想得到兵分两路,况且那对人的装扮,看着不像正规军,反倒像流民。
“张叔,最近的流民势力离这里多远?”魏楚皱眉。
张管家摇头:“据此起码二十余里,况且,流民怎么会主动来攻击我们?不合常理。”
“等等,他们好像在攻击南军!”孙通惊呼。
张奔的人马本就溃败地不成样子,此刻前后夹击,伤亡更加惨重,在张奔喊出“撤退”之后,军队立刻四散而退,张奔自己身边只剩下几个护卫,几人策马奔逃,丢盔弃甲,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此刻流民群中,一个破烂装扮的男人冲着身边带着兜帽的男子挤眉弄眼:“看看,看看,你还赶着来英雄救美。我就说这蛇蝎美人肯定不用你救!你看看我的肩膀,现在还疼呢!”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男人瞪了他一眼。
“将军,现在怎么办?”马六探出脑袋,看了看底下的人马。看起来是友非敌,但是气势还是挺吓人的呀,真是流民?
魏楚忽然笑了下,像是想到了什么,走上前两步,站在城墙边,伸出左手,振腕。精铁护腕在正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光芒刺目。
人群中,男子摘下黑色兜帽,抬头,看着高台上的女子,笑容宠溺。
魏楚与他相视一笑,向后面吩咐:“鸣金,收兵,开关门。”
孙通还有犹豫,马六已经一拱手:“是!”
桓昱让流民装扮的部队驻扎在外,自己带着几个亲卫进了门。
魏楚走下城墙,来到他面前,笑了:“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楚维派五千人来‘请’你们,怕你准备不足。”桓昱除下披风,露出里面虎贲军的戎装。
张管家正疑惑地看着他,就听见魏楚吩咐道:“张叔,你回去看看我祖母她们可有受惊。”
“是!”张管家转身。
“孙通,把部队带回去,受伤的带到军医营帐。”
“是。”孙通也离开了。
身边没了旁人,魏楚才对桓昱道:“陆颂之想拿南军那五千人攻下我和陵别业,这算盘可打错了。”
“你这些人马……是流民?”桓昱恍然。
“是。”魏楚点点头,带着几人往回走。
“哼哼,某些人还想着英雄救美呢,丢脸了吧?美人自个就是杀人不眨眼的,还用你救!”乞丐装的男子跟在后面碎碎念。
“杜格,你这嘴要是缝不住,现在就滚回去!”桓昱转身瞪他。
杜格不满地哼哼,魏楚转头仔仔细细地看了他一眼,调侃地笑了:“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咳咳,你的手臂还好吧?”
“废了!”杜格没好气,“看着好好一个美人,下手怎么那么狠呀!我这胳膊要是废了,你养我啊!”
“杜格!你再胡说八道!”桓昱怒了。
“好好好。”杜格闭了嘴。
魏楚倒是笑了:“你该庆幸你上司来得及时,要不然,我可只能给你的牌位道歉了。”
“我就说……”杜格被桓昱瞪着,依旧不屈地小声,“蛇蝎美人。”
“现在……”桓昱刚刚开口。
魏楚一摆手,皱着眉:“你要不去山庄等我,我还有事要处理。”
桓昱看着身边被抬着来来去去的新兵:“不介意,我跟你去?”
魏楚叹了口气:“你知道了?都是新兵,在所难免呀。”
桓昱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以前不也是这么过来的?放心吧。”
魏楚点头,肃着脸,对跟着跑过来的马六道:“走,去军医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