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经历了这一场动乱，小楼里的鬼魂消散灰飞了大半。在百景归消灭掉那只黏糊糊的奇怪生物之后，整栋楼房牵引鬼魂的力量也消失殆尽，不少幸存下来的鬼魂都飘离了这片是非之地，只留下零零散散的几只在走廊楼道间潜伏躲藏。
少了那些拥挤乱窜的鬼魂，张则感到有点空荡荡的，一时半会儿还不太习惯。
而且，张则瞥一眼百景归……看着他那双时不时泛出妖异暗红的眼珠子，咽了咽口水，他决定今天暂时不要招惹他为好。
李寺又一次被张则固定在了地板上，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张则回来后解开压在他身上的力量，李寺张了张嘴巴本想说话，余光瞥见气场不对劲的百景归，立刻怂了。和张则对视一眼后，乖乖闭嘴，躲进墙壁里。
百景归一路沉默不语，脸上的戾气渐渐消失，只是眼底还藏着隐隐约约的狂躁。
张则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站在窗前，倚着墙壁看百景归，“你还好吗？”
百景归不说话，把鞋子一脱，躺到床上，“我睡了，去关灯。”
任劳任怨地去关灯后，张则又走回了窗边，弯腰，手肘抵着窗沿，托着下巴望向夜空。
“你站在那干什么？”
张则勾勾嘴角，说，“我家野猫丢了。”
“什么？”百景归拖过被子盖在胸前，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脸上浮现倦意。
张则扭过头，望向彻底回归正常，不再戾气缠身的百景归，怪声怪调，“自从你来了以后，我家小野猫就离家出走了。”叹气，“唉，真巧啊。”
百景归：“……野猫丢了，就去买一只。”
“那可不行，我是个念旧的人。”
百景归瞌上眼睛，懒得和张则啰嗦。
张则静默不语，眼里明明灭灭，也不知再想些什么。
百景归捞过被子，翻身背对张则侧睡。
张则耸耸肩，在窗前站了片刻，撑了一个懒腰，他也累了。这两天夜里总是不得安宁，他现在急需一个深长沉稳的睡眠来补充精力。
在卧室里轻手轻脚地徘徊片刻，张则最后选择睡回自己的地铺。
但他在硬梆梆的地板上翻腾几个来回后，还是忍不住一只手搭上了旁边的床铺，然后是一只脚攀了上去……张则以极为难看的，螃蟹一般的姿势四仰八叉地爬上了百景归的床。上去之后，张则惊讶的发现百景归竟然老老实实规规整整地睡在床铺的左半边，高大的身躯挤在窄小的床上，却硬是留出了一大半的位置。
张则愣了愣，很快咧开嘴角，眼里忍不住映出笑意，这家伙，是故意留着位置等他上来吗？
张则嘴角越咧越大，蹭地上了床，揪过被子一角盖着肚子。挪了挪，凑到百景归身边，哑声道，“睡着了？”
没有回应。
“你可真是个别扭的人。”
百景归呼吸平稳，背对着张则，领子里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脖子。
张则撇撇嘴，蹬蹬腿，闭着眼睛睡了。途中，不老实地伸出爪子，搭在百景归腰上，最后转搭为搂。
百景归背脊僵了僵，刷地睁开眼睛，睫毛垂了垂，沉默着放任张则的手爪子乱放。
张则肩膀抖了抖，在百景归身后低笑出声。
百景归闭着眼睛，睫毛颤了颤，“再笑，手拿开。”
张则立刻止住笑声，道：“晚安”
“嗯。”
整夜酣睡如泥。
难得的，张则一觉睡到自然醒。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给屋内带来柔和的光芒。
张则眼皮颤了颤，张开眼睛，微微眯起。他的额头是一片细腻温暖的触感，鼻尖是一股熟悉的味道。“唔。”张则迷迷糊糊地在那片温热之间蹭了蹭，半睁着眼睛，一副呆样。
百景归盯着眼皮下的一团乱发，低声笑了笑。
半梦半醒的张则怔了怔，视线聚焦……
操！
张则猛地弹开，瞬间清醒过来。他发现自己竟然贴在百景归身上，脑袋甚至埋进了对方的颈窝。那么刚才他一直蹭来蹭去的，是百景归的脖子？张则不知道该欣慰自己吃到了百景归的豆腐，还是该伤感自己方才的动作就像只跟主人撒娇的大狗。
百景归不冷不热道：“睡得还好？”
张则点点头，“不错。”想了想，补充，“我是不是该谢主隆恩？”
“……”百景归面色一僵，忽地想起昨晚上自己干的傻事，脸色一沉，从床上起身，冷声道：“忘了昨天的事。”
张则点头，“我忘了。
”
百景归冷哼一声，走进厕所洗漱。
刚踏进厕所，就看见李寺在里面闲逛，贴着瓷砖钻进钻出。自娱自乐玩得正开心的李寺余光瞥见百景归，立刻脑袋一缩，“您您您早啊。”
“早。”淡淡回应一声，握起牙刷挤牙膏。
李寺受宠若惊，哎哟，他居然得到回应了。
百景归瞥一眼李寺，意思他为什么还在这瞎晃。李寺立刻意会，唰地冲出厕所。
张则一把揪住他，“大清早的，瞎晃悠什么？”
“大哥，现在已经是中午了。”
张则微笑，“怎么，现在还敢顶嘴了？”
李寺闭嘴，然后他朝张则眨了眨眼睛，张则没理他，他又眨了眨。
张则额角一抽，“有话就说，少对我挤眉弄眼。”
李寺嘴角一拉，明明是不准老子说话的。他绕着张则转了两圈，最后停在他面前，难过道：“我发现我的朋友们大部分都不见了。”
“大概魂飞魄散了吧。”张则无所谓道。
李寺露出一个难过至极的表情。
“也有可能离开了。”张则道：“你有没有感到最初吸引力到这的力量消弱了？”
李寺点点头，“我今早发现自己居然能飘出这栋小楼百米之外了。”
“只有百米之外？”
“嗯，然后还是会被牵引回来。”
张则点点头，若有所思。
“对了。”李寺神秘秘兮兮，飘到张则身边，凑近他耳朵道：“我今早发现这栋楼里出现了很多新面孔。”
“有人搬进来了？”
“不，是鬼，还有妖怪。”
张则眯起眼睛，走到门外，见到走廊阴影下排着长长一条队伍。隔壁何清的房门半开着，鬼怪们一个接一个排队按顺序走进去，似乎在登记什么。
其中有的张则还觉得挺眼熟，有几只他在公墓旁的安瑞精神病院见过。这是什么情况？张则觉得太阳穴一抽一抽的。
突然，走廊出传来高跟鞋特有的嗒嗒声。
张则面无表情的看向踩着优雅步伐走，朝他挥手打招呼的女人。他记不起名字，但还记得那张脸，还有身上浓得过头的香水味。
夏彤涂得火红的唇勾起一道魅惑地笑容，漂亮上挑的眼睛笑意盈盈，她稳稳地踩着细细高高的鞋子，走到张则面前，“张先生，好久不见。”
张则静默三秒，扭头，打了个喷嚏。
……这女人太香了。
夏彤脸上笑容一僵，背后传来鬼怪们悉悉索索地议论声：骚狐狸就是骚狐狸，再怎么遮遮掩掩还还是盖不住一声骚味。
夏彤转身，叉腰怒吼：“谁他娘的说老娘骚！滚出来！老娘明明香得要命！”回头：“是吧！张则？”
张则：“……啊嚏！”退开一步。
夏彤：“……”
“你们在闹什么？”
一道冷冽的声音自后方传来，嘻嘻闹闹的鬼怪们脸色一变，立刻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立正站好，规规矩矩排起队来。
百景归已经换掉睡衣，穿得规规整整出现在众人面前。
何清听到百景归的声音，从屋内走出来，“主人，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
“什么安排得差不多？”张则看着这排场，一脸莫名其妙。
百景归道：“我决定把某部，从精神病院，搬到这里。”
“……”张则一脸抽搐，“这决定会不会太随便了？”
“随便吗？”百景归问何清。
何清摇头，面无表情：“不随便。”
张则：“……”如果这还不叫随便？那什么叫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