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朋友,就不必那么客气。这些,”孟檀音一指地上的碎片,微微笑道,“就当是我送给你玩儿的。”
段业明听了这话,暗暗松了口气。这陆夫人每个月总有那么一天心情格外不好,品古斋是她特定的心情转换地点,陆长征为讨她欢心,对她定点砸场的行为全力支持。反正,对他而言,损失的不过是一点儿小钱,哪儿比得上晏岁寒的心情重要?
晏岁寒挑了挑眉,看向孟檀音,冷漠地反问:“送我?”
“对,送你。”孟檀音点点头,“一样物品价值几何,得看它究竟有多少作用。很显然,你砸的这些并没有起到它们该有的作用。”晏岁寒抑郁已久,也可能是她本人没有亲自动手的缘故。
晏岁寒闻言,忽而一笑。她本事极冷冰的一个人,这会儿一笑,眉眼间的风情却十足耀眼。
只是,这风情在孟檀音眼中没有任何意义。她深深看进晏岁寒的眼中,那里有真切的爱恨,燃着漫天的冷火,美丽地无以复加。
孟檀音看得出来,晏岁寒浑身上下都充斥着黑暗气息,她已经被逼到了临界点上,这道坎儿若是迈不过去,等待她的,不是死就是疯。
这样一个有意思的美人,若是真落到了那种地步,那就太让人遗憾了。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眼睛美得让人心折?”孟檀音抬手,轻轻拂过晏岁寒的眼。
如蝶翼一般的睫毛之下,优美的杏眼中平静无波。晏岁寒的回答仿佛叹息:“当然有。”如有可能,她宁愿此生从不曾认识他。
段业明目瞪口呆:少东家你这是在做什么!调戏陆夫人吗?!
孟檀音静静盯着晏岁寒,仿佛是在打量绝世的珍品,半晌才慢条斯理道:“已经,到极限了吧?”
晏岁寒不可置否,只是看向孟檀音的目光,变得深沉而带着探究。片刻之后,她挥挥手,淡淡道:“你们退开点,我要跟我的新朋友好好聊聊。”
俩黑衣墨镜男犹豫地对视一眼,都没有动,低下头诚恳而歉然道:“抱歉,夫人。”
保镖家觉得陆家这差事儿是真难做。陆夫人显然跟陆先生是离心的,但凡给她逮着一点儿机会她就会毫不犹豫地跑,没有钱她可以不要薪水在小餐馆里打工换吃的,也可以像落魄的流浪者一样在天桥的桥洞里睡觉拣垃圾箱里的东西果腹。实在不行,她还可以去死。
她前科累累,陆先生根本不敢有丝毫地放松对她行踪的掌控。
晏岁寒并不生气,只冷笑道:“陆长征是让你们来保护我,还是监视我?”
其实,大家心里头都明白,这就是监视。只是,这话是不能说的,保镖甲心里叫苦,面上还是恭敬道:“当然是保护夫人。”
“陆长征是什么德行,我一清二楚。为着我的新朋友,我也不会在这里乱来。”晏岁寒冷淡道,“退下吧。”
保镖甲额上沁出冷汗,略一沉吟,还是跟保镖乙一起沉默地退到了一边,守住了大门。
孟檀音也对着段业明笑了笑:“收拾一下,门上挂着的牌子也摘了。”
“是。”段业明将孟檀音跟晏岁寒请到会客室,上了茶之后才出去收拾外间的残局。
一楼的这个会客室面积不大,收拾得倒素雅。茶是去年的陈茶,味道却不差。孟檀音跟晏岁寒都不在意,端起来啜了一口,微微眯起眼睛,似是有些沉醉。
晏岁寒很久没喝茶了。从入狱那天起,她就换上了失眠症,经常整夜都睡不着。之后就一直没有好转,药物也好,心理医生也好,都不能让其有丝毫缓解。对她,茶跟咖啡都是禁止饮用的。
晏岁寒看一眼似乎不打算开口的孟檀音,淡然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你家那位,知道你快要死了吗?”孟檀音笑着问道。
“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晏岁寒无所谓道。
“可你就这样死了,有意义吗?”孟檀音的声音轻轻柔柔,却仿佛蛊惑,“仇恨的尽头唯有复仇,爱的对立面却不仅仅是恨。你对自己太狠了。”
“狠?我却觉得,我还不够狠。”晏岁寒冷笑。她若是真的够狠,就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她再狠也狠不过陆长征,所以只能对自己狠,狠到连陆长征都要忌惮三分的地步。
晏岁寒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她已经一个星期没有睡着觉了,身体疲乏无力,精神却亢奋无比。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不断闪现出父亲死不瞑目母亲自尽的模样。生不能尽孝,死不能复仇,她晏岁寒就是个废物。
晏家的根基早在她入狱的时候就已经损毁殆尽,只剩下她拖着残败的身体活在这苍茫人世,无亲无故无情无爱。陆长征却已经掌控了陆家,呼风唤雨好不威风。她日日与这个贱人相对,每一下的呼吸都让人觉得腥臭恶心,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如果,”孟檀音放下茶杯,悠然道,“我能帮你摆脱如今的困境,你愿意活下去吗?”
晏岁寒微微一愣,随即摇头笑道:“小妹妹,你太天真了。就算宋夫人宠爱你,你以为宋家能为了你一个所谓的朋友就帮着你对付陆家?”
“谁说我要靠宋家了?”孟檀音挑眉反问。
“不靠宋家?”晏岁寒一副你耍我的表情,“那你凭什么?”
“呵,”孟檀音轻笑,“我姓孟,十五年前那个孟。你觉得呢?”
“鉴宝孟家。”晏岁寒瞳孔一缩,动了动唇,却没有发出声音。她看着孟檀音,眼神带着几分挣扎,连指甲掐进肉里都没有察觉。
孟檀音瞥一眼晏岁寒头上的文字框,好感度依旧成迷,可攻略度却变成了点亮的四颗星,还有一个仍然是问号。
她唇角噙着笑,拉过晏岁寒的手,在她布满指甲印的掌心里轻轻写了几个字。
随着一笔一划写成,晏岁寒眼神巨变——无字天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