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你们的母亲的真实面容……要远远美于你们印象中的样子。”苏桓从怀中掏出一张绢帛,其上描有一女栩栩如生。确实如苏桓所说,美若天仙,眉眼间与两兄弟有颇多相似。看起來蓦然便生出一种熟悉感,熏得眼睛发酸,直想掉眼泪。这就是他们的母亲,从前伴在身边,却从未看过真面目的母亲。苏澈的心如锤重击,生生地疼起來。
“湛儿、澈儿,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高位者不仁,叫我们这些臣子如何忠义?!”
“父亲如何打算?”苏湛问道。
“我只要他血债血偿!!”苏桓咬牙切齿道。
苏湛与苏桓之间的关系要远比苏澈想象中的亲昵。他不明白为什么苏桓要将他两兄弟拆开抚养,近二十年瞒得严严实实,为何现在又让他二人相认?他默不出声听着二人商议如何在当今皇上寿辰之日反之,既不赞成也不反对。
当今皇上……沒有太大作为,一直秉持中庸之道,难道是自己看错了?百姓的生活说不上好,流离失所的饥民大有人在,但总比陷在战乱之中要好那么些许。
“澈儿……”苏桓唤回苏澈的思绪,“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如果,父亲真的与皇上起了冲突,你会站在为父这一边么?”
苏澈点了点头。
待得苏澈出了门,苏桓才道:“湛儿,你这弟弟疑心太重。怕是一时还不会相信为父的话,父亲全部的希望都在你的身上了。”
“父亲放心,湛儿定将所有事情完成得滴水不漏。”苏湛弯下腰去。
“那便好,我们再來合计合计。”
苏澈回到房内,望着黑黢黢的房中发呆。
“你回來了?”
一个声音吓得他一颤。
“看來今晚你听到的故事都能让你魂不守舍了。你以往的警醒呢?“
苏澈摸出火折子点燃蜡烛,看了看隐在阴影里的黑袍黑斗篷男子,男子面上是一片金箔面具。
“你來了。”苏澈淡淡道。
“你相信他所说的话?”黑袍男子反问道。
“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苏澈自顾自坐下也不去招呼他,揉了揉太阳穴,“他说得似乎很真实,可是仔细一想來却也难掩其中漏洞。只是,那绢帛之上的女子……给我的感觉却不像有假。”
那人叹了一口气:“那女子确实是你的母亲无疑……”
苏澈蹙眉看着他:“难不成他所说是真?”
“半真半假,那女子是你娘亲,但你父亲却并不是他。”男子道。
“那是谁?!”苏澈疑惑道。
“现在告知于你,你也不一定尽信,你就按他所说的去做,到时候谜底自然会揭晓。”
“他说要杀了皇上……你难道也赞成?”
“我把玄夜门交给你,是相信你的分析能力。我知道在这件事上定会犹疑,所以特來告知你,要想知道谜底,现在务必装出全信的样子。”他走过來拍了拍苏澈的肩膀,“孩子,陪着他你才能走到你想要的终点,相信我。”
说罢,他转身便沒入了夜色之中。
世事历练得太多,他已经不知道到底谁说的是真的,谁是假的,该相信谁?或许,谁也不信,听从于己心才是唯一的选择了吧?
转眼到了初冬,天地间一片萧瑟,寒风呼号,到处一片肃杀景象。
即便宫中早早便添上了火盆,通街白玉却依旧耀目寒白。
袅娜宫娥鱼贯而入,手捧金盏身姿娉婷婀娜,曳地长裙飘飘洒洒,环佩清越,带着郁郁酒香。殿中歌女长袖善舞,调丝竹,约飞花,一派令人沉醉景象。
昭华帝君慕曜天虽已人到中年,但是仍显年轻,坐在龙椅之上无端便透着威严。
酒过三巡,穆曜天已微微有了些醉意。苏桓一直但笑不语,只默默喝着杯中美酒。
穆曜天脸色微红,捏起酒杯开怀笑道:“來,丞相,将军……共饮此杯!你们辛苦了。”
苏桓玄愈二人面色沉静互相对视了一眼,齐齐出位拜倒在地:“谢陛下!”
穆曜天爽朗一笑:“今日无需这许多礼节。”
二人饮下杯中酒,刚刚坐回座位,黄莫悄悄弯腰在玄愈身边说了什么,玄愈点了点头。这细微的动作被穆曜天看在眼里,他眸光一闪,远远地看了看独酌的苏澈一眼,见苏澈毫不动声色,嘴唇勾了勾。
苏澈眸光微敛,他心内正天人交战得一发不可收拾。
宴上众人言笑晏晏,再多的笑容也掩不去浓浓的杀气。
谢金在匆匆走过之时朝苏桓使了个眼色。“皇上。”苏桓出列拜倒在地,“今日是您大寿之日,老臣在西域物色了几名姿色舞技高超的舞姬,特意编排了舞蹈为皇上贺寿。”
要來的终于來了!!
穆曜天笑道:“丞相有心了。”
丝竹起,几名红衣雪足舞女缓缓步入厅中。与昭华舞姬着装不同的是,那白藕似的胳臂与纤细蛮腰一同暴露在外。
皇后见穆曜天双眼直直盯着场中舞姬,不免面上现出一丝吃味的神情來:“皇上,臣妾敬您一杯……”试图挽回穆曜天的注意力。
穆曜天随手举起酒杯,视线却仍未离开场中舞姬,敷衍地碰了过去,沒想杯中酒却洒在了龙袍之上!
“皇上!”皇后惊呼,“快快去换了衣裳再來看吧……”
穆曜天抖了抖袍角:“看过再去也不迟!”
“皇上……”皇后娇声劝道,“大不了让她们到时候再跳一遍么……”
穆曜天拗不过皇后,随着她出了宴会厅。苏桓眼眸一眯,谢金附耳上前:“主子,要不要派人跟着他们?”
“不用了。”苏桓看了看玄愈,看见玄愈朝自己点了点头,心安道,“这皇宫已被我们团团围住,还怕他跑?我们就坐等在此,看看他能玩什么花样。”
谢金领命退下。苏桓转过头对身边的苏澈道:“澈儿,等下见机行事。”
苏澈闷声嗯了一声。
不等苏桓再多说,穆曜天已携皇后回到了座位上。他面色明显不霁,阴沉着脸显得很不高兴,大致是因为正在兴头上被皇后打断所致。
倒是皇后不改原先笑意盈盈模样,坐下來仍津津有味欣赏着台下舞姬妖娆婀娜的舞姿。
琴声如春花如秋水,如冬日暖阳,琤琤瑽瑽让人沉浸其中。仿若一副百花争相徐徐开放的图画缓缓展开在众人眼前,花枝在微风中轻颤,晶莹露珠折射着初阳的朝气。
突地!
琴声突兀拔高!声声尽是凛冽寒风!冷冽如冰胜雪!!
那几名舞姬舞姿骤然急促了起來,拔下头饰急急往穆曜天而去!
皇后一见心知不妙,大叫:“保护皇上!而穆曜天此时脸色煞白,想要开口呼喊什么,却徒然发不出声來!
皇后从腰间拔出一柄软剑,舞得密不透风,那几名舞姬倒也无机可趁。苏桓眉头一蹙喝道:“澈儿!”
陡然生变,场中各人还沒反应过來,便一个一个被突如其來的军队给制服了。脖颈上那凉飕飕的锋利剑刃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个个吓得两腿战战。
苏澈犹疑不决,虽拔剑在手,却不知该偏向哪一方。
“该断不断,必受其乱!兔崽子!!”苏桓咒骂一声,心知要夺下皇位必须快狠准,再让苏澈纠结下去怕是要坏了大事,忙大喝,“湛儿!!”
苏湛一跃而出!顷刻间便到得穆曜天跟前!
穆曜天左闪右躲,苏湛穷追不舍却也不能立时将他击毙。苏桓见苏澈还不上前帮忙,心中急躁:“澈儿!去杀了这狗皇帝!!”
苏澈纹丝不动。玄愈看不下去,举剑上前相帮。穆曜天以一敌二,渐渐感到不支,一不小心,被苏湛划伤了右手,手中宝剑“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而此时,皇后已被制服,跪在了地上。
穆曜天一手按住伤口便想逃走。“狗皇帝!别想逃!!”苏湛大叫,一剑刺去,正中他心窝。
穆曜天手捂胸口颓然倒下。
苏桓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样子哈哈大笑:“來人呐!”
谢金领着一队人马跑上前來。一剑便架在了苏湛苏澈二人的颈间。苏湛惊诧道:“父亲?!”
苏桓看了一眼仍未断气的穆曜天道:“谁是你父亲?哈哈。”他指了指在地上抽搐的人道,“这才是你们的父亲!!”
“穆曜天,你还记得不记得当初被你强娶进宫的芸妃?你作孽太多!芸妹自小与我指腹为婚,你偏要从中插一脚!你霸占了她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将朱家赶尽杀绝?!我不杀你,就等着让你亲生儿子手上,死不瞑目!现在你这样的下场真真是!!罪有应得!!”
他眼中寒芒顿现:“把这两个孽畜压进死牢,择日问斩!!”
“问斩可以,能不能让我死个明白?”苏澈冷冷问道。
苏桓鄙夷地睥睨着他:“苏澈啊苏澈,即便你再小心翼翼,心眼再多,还不是栽在了我的手上?你以为你暗地里经营的那些我不知道么?告诉你,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今天我就让你死个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