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人民医院的业务还是老样子,尤其是内科病房从来没有病人住进来过。
祝杉感觉出刘建国突然对自己格外关心,每天清晨刘建国都会给祝杉讲很多外科手术的奥秘,然后祝杉会独自对着满墙的图谱手舞足蹈。
自从感光胶片研究所的大爆炸之后,刘建国经常夜不归宿,清晨时分他便会归来,气色疲惫而亢奋,衣服上经常被露水打湿。
祝杉很清楚刘建国每天都在干什么,直到刘建国死去的那天。
九十年代华夏国第二次大幅裁军,感光胶片研究所铁定被裁撤了。
刘建国一大早就走了,他在等一个重要时刻的来临。
正午十二点姜颖开始宣读文件,这意味着所有军人都成了平民百姓!大家早就知道了结果,但这块呕心沥血的土地谁能割舍?
晚宴上姜颖把刘建国正式介绍给大家,刘建国立即被抛上风口浪尖。
哨兵们向他敬酒,若不是哨兵睁一眼闭一眼,刘建国怎么能越墙翻进姜颖的卧室?
光棍们向他敬酒,姜颖是将门虎女,娶了姜颖无异于鲤鱼跃龙门!
伤员们向他敬酒,救命之恩!
所有人向他敬酒,纯粹为了发泄!
姜颖始终觉得刘建国有些不对劲,自制力非常强的刘建国今晚来者不拒,说他高兴吧?好像又面露愁容,说他不高兴吧?还一直跟这个跟那个称兄道弟,喝多了就钻进桌底下去吐,几乎到了凌晨不少家人都赶来单位,这场散伙宴席才宣告结束。
刘建国身子已经不能动了,就那样站在地当央,除了眼睛里的闪闪泪光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他栽倒在地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姜颖拿起刘建国的酒杯,那杯中全是鲜血!刘建国一直在呕血,他也就一直在喝红酒,杯中颜色越喝越艳,酒香则越喝越稠!
作为霓虹国大陆集团的驻华首席代表,李明晗测试着刘建国的颈动脉,回头望着姜颖摇了摇头。感光胶片研究所今天正式被大陆集团并吞,刘建国的死恰逢其时。
刘建国静静躺在病床上,周围是低低的啜泣。
祝杉看见滨海警备区司令员姜爱源也陪同姜颖守候一旁,祝杉还看见李明晗鬼魅般一闪,祝杉紧跟着追了出去。
刘毅当年跟这家伙撕扯着消失在人海里,刘建国的死估计他也有份儿!
没有了羊群啃食,第十人民医院的院子里都蹿出了青纱帐,李明晗受过特种训练,真没想到会被祝杉抓获,祝杉的柳叶刀直逼李明晗颈项:“你把刘毅怎么了?”
李明晗奇怪地笑着:“他死了你可是受益者。”
祝杉手里的刀子开始缓慢切割,那语气咬牙切齿:“我需要他活着。”
李明晗彻骨的痛,他赶紧指天发誓:“刘毅活的好好的。”
听到这个消息祝杉手里的刀子顿时松弛了,“你如何证明?”
李明晗夹着一张很小的照片递给祝杉。
照片上的刘毅一身白西装,气色还不错,李明晗一脸笑意,两人身后是个大工地。
祝杉走神的瞬间,李明晗用无声手枪顶住了祝杉,“现在该我提问了吧?”
没等李明晗的话说出口,曾常逸手里的枯树干将他干翻在地。
曾常逸最恨祝杉和姜颖!这两人活活改变了刘建国的命运,曾常逸要报仇!
复仇计划的第一步就是不能让李明晗死在青纱帐里,“你想他死吗?”
祝杉连忙摆手。
“我叫人把他搬进急诊室?”曾常逸很满意自己设下的圈套。
如果李明晗束手就擒的话,那么刘毅、姜颖和刘建国等一批人的事情都会大白天下,祝杉不想连累无辜者,曾常逸当然知道祝杉没了退路。
“你报警吧?是我打伤了这家伙!”
祝杉恢复了血性:“告发你?我还是不是人?”
曾常逸微笑着命令祝杉:“在这里救活他,养好他,放走他!”他随后丢下急救箱退出了青纱帐,每天晚上祝杉都会给李明晗换药送饭,直到第七天李明晗还没有退烧,祝杉只好去外科去找曾常逸求救。
曾常逸这七天里一直在想:“为什么刘建国会突然死亡?为什么当年刘建国带着自己潜逃?为什么刘建国冒着杀头的危险陪他来这里上班?难道就是为了帮自己孩子获取滨海户口吗?”他有太多疑问没有搞清楚,当祝杉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曾常逸的那些复仇计划还在酝酿,让李明晗在野地里变黑发臭是报仇计划的第一步;
将所有罪名都指向祝杉和姜颖是第二步;还有诛心灭情等等。。。
“曾师傅,请你帮忙来了?”祝杉已经山穷水尽,曾常逸太清楚了,开放性损伤的感染几率是多少?医源性污染的几率是多少?全身脓毒血症的生存率是多少?
虽然得到了刘建国真传,祝杉并没有什么实战磨练,狗肉终究上不了宴席。
最终曾常逸变了主意,“走!下楼治病去。”
打开李明晗的伤口,祝杉才知道光靠刘建国的传授自己还不算出师。
在曾常逸的新计划里,第一步是让祝杉参加实战!
当李明晗一瘸一拐的消失后,童书琴鼓起勇气来跟祝杉道别。
她今天刻意穿件露背装,那条狰狞的大蚯蚓就在背上:“深港市是开放窗口,我想去尝试一下。”祝杉没有忘记李明晗和刘毅合影的背景,就是华夏国最大的工地,深港市!
祝杉心里一揪一揪的痛,刘毅在京城殴打张丽茜的往事,究竟该不该和童书琴说呢?
童书琴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街口,祝杉决定祝福她一路平安。
曾常逸接下了师徒辈分,每天只安排祝杉参观手术,手术室在二十层顶楼,电梯快到的时候曾常逸就会说:“阎罗殿到了!”众人都哈哈大笑,激素刘就给祝杉解释:“对患者来讲,这里是生死交汇的三岔口,对外科医生来讲,这里是医院和法院的分水岭。”
激素刘和祝杉同时分配到第十人民医院,祝杉进内科而激素刘进了外科,祝杉不服气也没办法,每次激素刘来内科都找童书琴搭讪,两位老同学就这么越来越生分。
四十分钟的刷手程序结束,作为参观者的祝杉没有套上手术杉,而是搬了只脚凳站在术者背后观看手术进程。手术室并排十余个房间,能同时进行七八台手术,凡是刷过手的医生进门都要用脚踢,每进来一个术者器械护士就递上一件手术杉,穿戴整齐后带上手套,就算完成了准备工作,曾常逸的腿很长所以踢门的动作最夸张最响亮!
今天进行的是“胃大部切除术”,激素刘就站在手术台旁。
曾常逸点头示意后,激素刘开始用碘酒和酒精消毒术野各三遍,上至胸骨柄下至膝关节,左右要超过腋中线,四块方巾围绕预定切口,大孔手术单覆盖全身,激素刘都很熟练,祝杉看着他有点嫉妒。
当一切都准备完毕真正的大碗才出场,王主任刷完手磨磨蹭蹭的踢门进来,一边接住手术杉套进身上一边叹气:“这个月奖金泡汤了!”
曾常逸这时候不忘敲边鼓:“咱外科一台手术需要三四个医生,但是几乎所有收入都归手术室,我们整天都在替手术室打工!”
手术室的护士们不干了,“你们不在乎这些小钱!”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在说什么。
激素刘按耐不住发飙了:“我发誓没拿过一分钱,谁拿钱谁是孙子!”
王主任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身形有些发软。
曾常逸咳嗽一声:“病人还醒着呢!说话都注意点!”众人这才将注意力回到手术台上来。
曾常逸低头笑着问王主任:“老规矩?”王主任点点头,曾常逸便稳健的切下第一刀。
王主任年近七旬身体已经不行了,今天又被这帮家伙搞的六神无主,五六个小时后有些昏厥了,曾常逸不但一直掌控着手术进程,同时还关注着心慌气短的王主任,就在王主任的眼镜滑向腹腔的瞬间,曾常逸眼疾手快的将眼镜凭空抓住,随后无声放进杂物皿,王主任瘫软在祝杉的前胸上,曾常逸给祝杉一个眼色,随后悄声说:“老爷子您到旁边喝点水?”
祝杉将王主任轻轻放在旁边的脚凳上休息,自己马上回到台边继续观看。
曾常逸左手接触了有菌眼镜,必须下去重新刷手二十分钟,手术台上只剩下了激素刘!
喜出望外的激素刘接管了手术,可惜的是他学艺不精,眼见患者腹腔里喷出一米多高的鲜血,他两手一抖连带器械盘子全都飞向空中!
如果出血不能及时止住,病人在世间还剩下十几秒钟旅程,要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出血点并完成动作几乎没了可能,激素刘绝对清楚这一点,因此急火攻心的他扑倒在地昏死过去,后背迅速被大汗湿透了。
二十分钟后曾常逸一脚踢开手术室大门,眼前的一切惊呆了他。
激素刘嘴角不停的抽搐已休克,王主任歪在脚凳上昏睡,器械护士一边哭一边蹲在地上搜寻着散落一地的“刀枪剑戟”,曾常逸绝望了。
突然一阵滴滴答答的声响让曾常逸喜出望外,那是监护仪的声音,病人有心跳还活着!
原来就在器械盘飞起来的时候,祝杉两眼死死盯住三个出血点并牢牢记住了位置,直到它们被汩汩鲜血所淹没,只见他右手从空中抓取三把止血钳,用两手和嘴巴控制了大局!
曾常逸手舞足蹈,器械护士破涕为笑,激素刘祷告上苍,王主任目瞪口呆,唯独祝杉只能眨眨眼睛表示同喜。
祝杉像一枚久盼春天的蚕蛹破茧而出,即将变成美丽的蝴蝶。
长年累月的积累成疾将曾常逸折磨成肝硬化晚期患者,他夫人从山沟里赶着大车来接他回家等死。自从曾常逸走后,祝杉凭借两位恩师的传授和苦练,很快成为了外科第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