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姚小船第一次走进天下名楼,他望着雕梁画栋的建筑,不禁感叹:“以前就听少爷说天下名楼的雕刻,那也是天岁城的一绝,如今真的亲眼见了,果然是名不虚传!”
石小毅低声笑道:“那你可知道,你的第一次是谁给的?”
“颜阖将军说是大将军要请我们吃饭,不是吗?”姚小船转脸看着石小毅,惊叹道:“听说大将军是我们天岁城最大的将军!”
“天岁城只有他是一级将军,自然是最大的了。”石小毅解释道。
“哼,没见过世面,吃个饭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不屑兼着鄙夷的声音,从前头传来,拐过楼梯口显出脸来,却是生着对剑眉,面容冷淡之极的王朝。
天下名楼,二楼,豪华贵宾室。
王莽坐在主位,酒,在玉盏中盈盈荡漾,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嗅着,而后摇头叹道:“天底下美酒无数,可真正担得起这一美名的却并无多少,诸位可知,排名第一的又是何种酒?”
众少年面面相觑,对着手里的玉盏,有些面露茫然,王朝站起来,眼神满含期待之色,举杯笑道:“启禀父亲大人,儿臣以为这天底下排名第一的美酒,应当是西域的葡萄美酒,所谓葡萄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王莽却是摇头,甚至说连一眼都没有瞧过自己这个亲生儿子,他的目光散漫着,流连在其他少年身上,淡淡问道:“诸位可知道眼前这杯子里的,是什么酒?”
令狐武试探着回答:“大将军,这酒色泽清纯,酒香绵长,可是杏花酒?”
“杏花酒虽也是好酒,譬如城主大人最爱的就是杏花美酒。”语速略停顿,王莽又道:“终究是太过世俗的酒了,哪里入得了上等之列。”
王朝微微皱眉,神情间升起一片嘲讽。
突然,好像是漫不经心地随意所指,王莽看着石小毅,问他:“你与犬子都生着一副剑眉,听说训练成绩你俩都名列前茅,想来也是缘分,你可知道老夫所钟爱的是何种酒?”
石小毅站起来,抱拳惭愧道:“大将军过奖了,其实属下并不懂酒,大将军玉盏中所盛的自然是美酒,可属下实在不知道。”
“哦,是吗?”王莽不置可否地说了句,眼神散漫,微微移动。
却在这时,姚小船颤颤地站起来,怯生生地看着王莽,双手握着玉盏回答:“大将军,这,这是不是传说中的海棠酒?”
闻言,满座惊讶,或许是一来惊讶姚小船竟敢主动站起来说话,二来是姚小船报出来的名字竟是闻所未闻的海棠酒,这,可实在是名不见经传的品种。石小毅却神情一动,似乎哪里听到过,此时听姚小船重新提起,不禁又举起酒杯轻轻嗅了嗅。
王莽在那一刹那,有些停顿,手中的玉盏刚刚放到唇边,却没有将酒喝下,他缓缓放下玉盏,眼神在那时变得犀利,犹如两道深藏的剑光,此时半数被释放,放敛之间,开阖之时,他盯着姚小船的眼睛,哪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了笑意,道:“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属下叫姚小船。”姚小船此时的表情极为不自然,他微微低着头,眼神却又好像被王莽的眼光所抓住了,一时不能逃回,玉白的牙齿轻咬着嘴唇,圆圆的脸上带着害怕,也带着紧张,又想勇敢地坚持住,可底气究竟是不足。
“姚小船?”王莽念着他的名字,又问:“你怎么知道老夫爱的是海棠酒?”
姚小船低低回答:“城主大人既然喜欢杏花酒,大将军说他不入流,流于世俗,海棠酒就是名列前三的当世美酒,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王莽见他吞吞吐吐,以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问道。
“海棠酒不是说已经失传了吗?天岁城应该没有人还会酿造。”
姚小船的这个回答,却令王莽痛快大笑,他举杯一饮而尽,环顾在座十名少年,沉声说道:“不错,海棠酒在天岁城已经失传,这等珍贵名酒,岂能在世俗间寻常拥有?老夫此番前去玄真,师门兄弟执意要赠我两坛,恭敬不如从命,所以在座诸位,才能在天岁城喝到此等绝世美酒!来,跟老夫痛饮一杯——”
闻言,众少年纷纷举杯,恭声呼喊:“多谢大将军厚赐!”
海棠酒入肚时,石小毅感觉到一条长长的火龙,由他的喉咙,一串儿直直烧到了肚腹深处,可甫入肚肠,缓缓之间就觉有清凉气息,滋养肺腑,而似乎浑身力量都受到了鼓舞,周身顿觉轻快不少,四肢灵动,有翩翩欲仙之感,忍不住地赞道:“真是好酒。”
王莽嘴角沉沉压着一缕笑意,望着这十位少年,陡然间,他两眸里锋芒毕露,恰如他身旁的那一柄青龙偃月刀,刀光雄浑,无形气势迫面而至,引来数道惊惧目光,他笑道:“天岁城自经妖兽一役,选拔出在座十位少年俊杰,今番当远送玄真修道,可谓是诸位毕生福气,亦是我天岁福气,我王莽今日设宴,只问诸位修道归来,将来可愿入我军中,共同为了天岁昌盛而奋斗!”
“儿臣誓死效忠父亲大人!”王朝率先站起,宏声答应,满面得意,似乎又带着期待。
王莽闻言,眉头却微微一皱,脸上笑意不减,然而威势更盛,一眼盯住王朝时,逼得王朝都有些颤抖,手中杯盏摇晃,一时间惊慌而不知所措。
却见王庭这时站起来,环顾满座少年,朗笑道:“儿臣誓死效忠天岁!也相信在座兄弟们也都是心怀天岁城大业,心怀满城百姓!”
说着,王庭举杯干尽,眼眸里笑意欲收敛而放肆,欲深藏而败露。
王朝、令狐武几人纷纷站起,举杯道:“愿追随大将军,为天岁城大业而奋斗!”
此时,石小毅、姚小船以及关智人,也与诸人一起站起来,只是他们三个举杯道:“愿为天岁城大业而奋斗!”
这两种声音显然有了差距,就在贵宾室里,任谁都听得分明。
贵宾室外一名端菜的妙龄女子侧耳听着,脸上浮现出诡异的嫣然之笑,似乎这一幕正中下怀亦或是早有所料,她敲了门,婀娜走进,柔声道:“客官,这是我们天下名楼最拿手的鱼头豆腐,还热腾着呢,请客官们慢用。”
果然是绝好的美食!偌大的磁碗里,鱼头就在乳白色的汤汁中,隐约可见,而冒着腾腾热雾的油白豆腐、葱花、老姜等等配菜,都在油蒙蒙的汤汁里,混着焦黄色粉末,散发出诱人的浓香!
王莽眼睛看着这一盘鱼头豆腐,似笑非笑地问:“老夫这海棠酒,难不成不如他的杏花酒?”
姚小船看看左右,这时,所有的眼光都落在他的身上,这个问题摆明了需要他来回答。
清澈而显怯懦的眼光里,宛如一潭子溪水透明,他回答:“大将军的海棠酒自然是珍品,一般人都喝不到,我刚刚喝了觉得是好酒。但是杏花酒是天岁城百姓们最爱喝的酒,是天岁城的土酒,大俗大雅,有些时候我觉得也很好喝。”
听到这个答案,王朝的脸阴沉下去,隐约还带着些狰狞,王庭则是变得寡淡而冷漠,似笑非笑如他父亲。
石小毅眼中精光闪动,拳头就在桌子底下,渐渐握紧,他站在姚小船的身旁,举杯笑道:“属下虽然不懂酒,可也知大将军的海棠酒是绝世珍品,哪里是一般人喝的了?太高贵了,反而折煞了属下,有时候真觉得不如杏花酒来得寻常,更容易亲近人。”
姚小船此时是继续站着也不是,坐下来也不是,到了一种进退两难的地步。
石小毅的手掌按在姚小船的肩膀上,两兄弟无声无息地一起坐下,惹来满座惊惶。
王莽反而是沉声笑起来,他举起筷子,对着那一盘子的鱼头豆腐,意味深长地说道:“天下名楼的鱼头豆腐可是我天岁城一绝,尤其是这汤汁里的白豆腐,拿桃花酱蘸着,届时世间又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他转脸朝着石小毅与姚小船又道:“待时间到了,老夫请两位少侠品尝桃花酱,若是两位觉得美味,到时候再来与老夫同饮海棠酒也不迟。”
满座恭声而赞,又是举杯恭贺。
散场离去时,王朝在楼梯口拦住了石小毅与姚小船,低声怒道:“你们俩个好样的,竟敢拒绝父亲大人的好意,我会让你们知道这得付出何等代价。”
石小毅冷笑道:“何等代价?王朝,你我往后还得做师兄弟,我不想惹事,只想安安稳稳去玄真观修炼,你若是惹急了我,我也不怕惹事。”
“你——”王朝被石小毅这番话给气得一时气结,转而盯住了姚小船,喝道:“敬酒不喝喝法酒,天岁城迟早会是我们王家的天下,我王朝眼里只有朋友和敌人,没有安安稳稳的人。”姚小船吓得浑身一哆嗦,躲到石小毅的背后,石小毅挺直了胸膛挡在他身前。
王庭闪身过来,亦是面容阴沉地看了石小毅与姚小船一眼,转而朝王朝道:“父亲大人还没有走远,今日之事,总有机会教训他俩的。”
“哼!”王朝狠狠一甩手臂而去,王庭转而朝石小毅道:“君子见机行事,良禽择木而栖,,还望二位最后再想想。”
走在天岁街头,石小毅忽而笑道:“你怕什么,他王朝再凶,还敢杀人不成?”
姚小船细细瞧了瞧周围,叹道:“我倒也不是怕他凶,我只是觉得,以后王庭会很可怕,要是他当了大将军,指不定会有多少人遭殃呢!”
“哦?那你是不想他们俩当大将军了?”石小毅好奇地看着姚小船,想不到他除了金子银子,还会关心这些谁当官谁可怕的事。
“是啊,我看呢,王朝他是没戏了,要是我是大将军,以后铁定把位置留给王庭,他才是真的凶,以后我们还是离他们俩远远的吧,免得惹来祸事。”
石小毅哈哈笑道:“我看呢,你就是胆小,你就是担心他们俩来抢你的金山银山。”
“嘿嘿,臭石头,在你眼里我就知道金山银山吗?我还知道怎么揍你,你信不信?”姚小船恶狠狠地威胁,伸出一双爪子,做出恶鬼掐脖子的样儿,朝石小毅抓去。
石小毅难以置信道:“就你还来教训我?把我掐死了,看以后谁还会来帮你!”
两兄弟正闹腾,一柄铜环大金刀忽而出现在街边的某个巷子尽头,石小毅看得分明,也想到了一句在天岁城广为流传的话“铜环大金刀、开阖脑袋抛”,姚小船抓着石小毅的手臂也注意到了那道金色的刀光,喃喃问道:“颜阖将军,是他?他来做什么?”
石小毅摇摇头,回答:“我也不知道,总不会向你一样掐死我。”
颜阖眼看着他们俩人走近,忽而转身没入了巷子,石小毅明白颜阖最后望过来的眼神,他是在暗示什么,也随即快步追赶过去,姚小船心中疑惑,不敢多说,紧随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