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凑过去看,那是一组石刻画。一群雕像一样的长毛人挨挨挤挤倚在石壁上,另一群长毛人在山谷里活动。下一幅画是一只猴子闯了进来,好奇地跳到那群冻眠人跟前,那些人就都活了过来。画的空白处写有字,我不认识。宋石富嘴巴一张一合的,可能认得几个。
后面还有画,是有长毛人落单被猛兽咬伤了或咬死了。别的长毛人把它弄回来,放在树枝人里架在火堆上烤。我以为是要烤全人吃,没想到烤过之后里面的长毛人就又变得活蹦乱跳了。
不知道这画是谁刻的,刻在这里是想把这些意思传递给谁。但我想不通,为什么长毛人装在树枝人里烤过之后就能死而复生?不过想想长毛人那焦炭一样的脸和手,可能每一个人都被火烤过。
好在画里有字。宋石富给我们解释说,这些人都是活死人,没有情感没有自主意识,所做的一切活动都是本能的。它们就被安排墓道入口处。受伤或死亡只要装进树枝人里火烤就能全愈或者复活。
这事情太不可思议,我一时接受不了。
其实整件事情,也有不对的地方。王总,宋石富,柳哲雄,还有小柯,如果他们都来过这个地方一次,就不应该这么损兵折将才对。他们对这里,好像也是一知半解。
我回头看看,正要问二十年前柳哲雄被小柯带着进墓有没有从这儿经过。却一眼瞥见,我们后面,油灯照耀下,还跟着三个拿手枪的人影。他们不是长毛人,是柳哲雄的人。我没想到,这么多人躲过了这一劫。这本是件好事儿,但因为是柳哲雄的人,我不但没有开心,相反还有些郁闷。
我突然想起来还有张扬,张扬人呢?是他让拉我趴下装死的,还有被吊进裂缝时,他还在我前面。后来就没怎么注意到他。如果不出差错,他也应该在那间石室里。他怎么没和我们一起过来?
还有小柯他们,被那么多长毛人追着,还有办法回头来赶上我们吗?我很担心地问王敏哥:“王总,小柯她们三个人往外跑了,沿着裂缝方向,往外有出路吗?”
王敏哥摇摇头:“往哪都出不去,只有朝上一条路,只能靠绳索或青藤攀上去。”
我一下子就懵了。想起了莫情奋不顾身冲出来撞向长毛人的情形,肖在武挡住通道让莫情快跑的情形。如果小柯被长毛人杀了,我为毛要陪这几个王八蛋接着往前走啊。
我心思纷乱如麻,开始是张扬叫我跟王总走探听整个事情的真相。现在张扬不见了。刚才小柯叫我先跟着王总走,现在小柯又与我分开了,并且凶多吉少。什么真相,什么王总,什么武王墓,这都关我毛事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得去找小柯。我得和肖在武,张扬他们在一起才有安全感。
我转身就往回跑,却被柳哲雄这个老头一把拉住。我右臂往外一挑,想着能把这老头甩开,没想到这老头儿一用力,把我整个人提了起来。这让我再一次出乎意外。
被一个老头轻而易举地提起来,我瞬间老脸通红,我发誓出去后一定要强身健体。看看人家肖在武,好歹也能拼一把。我成了书生百无一用。
好在柳哲雄本意不是要我难堪,他马上放下我,松开了手说:“你去能帮上什么忙?你只会害了她们。你老实跟我们呆在一起就是帮了她们最大的忙了。”
柳哲雄说的也许是实话,但在我听来格外刺耳。
王敏哥回头看看我说:“百发兄弟,我知道你担心李小柯。所以我们就没走那么快,希望她们很快可以赶上来。李小柯带小肖两个人往外跑,就是为了引开那些长毛让我们顺利过来。你现在回头去找她,她的一番苦心不是白费了吗?”
宋石富拍着胸脯说:“你放心兄弟,有我在,她们一定会没事的。”
我没有注意听王敏哥和宋石富说什么。我闻到柳哲雄身上,有浓浓的血腥气。趁他举起我的时候,我看见他肋下的衣服上,有黑血形成的一个圆形痕迹。他那里应该被长毛人的长枪扎了一下。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包扎一下。但是血却止住了。我觉得有些不合常理。但也说不出什么来。就算他的伤口已经做过处理,也还有不合理的地方,他一点儿也不像受伤的样子。
我正寻思着柳哲雄这个人,王总叫宋石富别看了,我们又不是来做考古的。沿着通道往前走,过了这片蓝球场大小的区域,前面通道转了个弯。
我停下来,坚决要等小柯他们回来一起走。我虽然没见过世面,但也知道地下世界,无奇不有。说不定就这么简单的一分开,我和小柯就再也见不着了。王敏哥和柳哲雄他们,各有各的算盘,我犯不着陪他们去搏命。
王总见我不走,也只好停下来,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样终会误了事的。”
柳哲雄瞪我一眼。我装作没看见。
柳哲雄朝后面招了招手,后面那三个拿手枪的人就跑步赶了上来。柳哲雄冲他们一使眼色,冲过来两个人架住我。我心里有点儿冒火,连人身自由也没有了。我一拳冲其中一人的鼻子上打去。但手刚伸出去就被人抓住了,抓得死死的,一动都动不了。真是书生百无一用,可我连个书生都不算。
我暗暗发誓,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柳哲雄他们的好看。如果有机会,我一定缠着肖在武让他教我武术,吃再多苦我都愿意。在有些情况下,野蛮的力量就是最大的本钱。
王总看看架住我的那两个人,对柳哲雄说:“这样不大好吧,他很重要的,比我们每个人都重要。”
柳哲雄哼了一声:“我又没杀他。我只要他老实点儿,不老实就给他点儿颜色看看。走!”
柳哲雄这声走,既是说给我听,也是说给王敏哥听的。王敏哥没说什么,扭头就朝前走。
转过这个弯,就听见前面有水声。通道忽然变大。我好像感觉着温度也没刚才那么低了。我们脚下,是一段下坡路。其实不叫路,就是一块一块高低不平的石头,总体是往下斜伸的。我们身边的洞壁上,只有一个石窝窝的古老油灯。孤零零地晃动着火苗,守着前面不可知的黑暗与千年的静寂。
从我们脚下到坡底,整个通道逐渐扩大到能有二十多米宽。其实我不能确定,前面还能不能走的通。从下坡开始,洞壁上就没有那种石窝窝的油灯了,除了跟前有点儿弱弱的亮光,前面一片黑暗。王敏哥和宋石富从背包里取出手电照明。前面,手电光照不到尽头。坡底是大大小小的石头,有的地方有水反光。
从下坡开始,架住我的那两个人就松开了我。我们踩着高低不平的石头小心地下到坡底。站在坡上看还没什么,一下到坡底,视野受阻,我们就像处在乱石丛里,手电光照出去不多远就会被石头挡住。往头顶照,离我们三层楼高的距离,看过去一片倒立着的石柱,并且下头是尖的,好像随时都能扎下来的样子。我感到心里有莫名的压力和恐慌。
柳哲雄问宋石富:“你确定从这里能进到武王墓?”
宋石富摇摇头回答:“地图上是这么标的。”
柳哲雄很不爽地说:“别跟我提地图,你们不是来过一次了吗?”
王敏哥淡淡地说:“说起这个,你比我们要早。”
柳哲雄语塞。他的另一个手下用枪指着王敏哥的脑袋:“再废话信不信我一枪打死你!”
王敏哥依旧淡淡地说:“要能开枪你就直接开枪了,我玩枪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收起那玩意儿,别走了火。”
柳哲雄瞪了一眼他那个手下,说了一句没营养的话:“退下,以后对王先生客气点儿。”
王总的手电光晃过,我忽然看见前面有一道人影,在一块一人高但却有三四米宽的巨石后面一闪而过。我心里格登一下,这种地方,除了我们,怎么还会有别人?
我愣了一下,脚下一停。柳哲雄的两个手下,也在我身边停了下来。柳哲雄不满地问我:“你又怎么了?是不是我对你太客气了点儿?”
柳哲雄对我,远没有对王敏哥客气。因为我再重要,只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有用时可以强迫着用,没用时可以弃之如蔽履。
王敏哥本来走在前面,他踩着两块高出来地面一些的石头返回来,拍拍我的肩膀没有说话。他没有表达出来的意思,就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看了王敏哥一眼,觉得他做的事儿也许见不得光,但人倒不是特别坏,和杀人放火的人是有很大区别的。就指着前面对他小声说:“我刚才看见那边有个人影一闪过去了。”
王敏哥听了也是一愣,然后他看向柳哲雄。
我的声音虽小,但我们离的很近,柳哲雄还是听到了。他的反应也很意外的样子。他对王敏哥说:“不是我的人。”
然后柳哲雄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威胁我说:“如果你敢撒谎,你知道后果很严重。”
他说完话,扶了一下金丝眼镜,露出一幅很傲然的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