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妈扬起鞭子,还没来得及抽第二下,忽然院门口传来小厮的震声叫喊--
“住手!杜老夫人、大夫人到!”
张妈妈被飞来的一颗石子打中手腕,立时鲜血淋漓,哎呀一声痛叫、丢了马鞭!
“杜、杜杜老夫人……”张妈妈吓得丢了魂儿。
院子立刻涌进来一群锦衣华服的人。北齐有四大贵族,神勇大将军萧家就是其中一个。来人正是将军府上辈分最老的杜老夫人,以及将军夫人郑氏,嫡长女萧华嫣,身后还领着十多个丫鬟小厮,个个都是穿锦缎的,富贵之气逼人。
多么金贵的一群人啊,连鞋边儿上都镶嵌着精致的珠子,满脸仁义宽厚,却正是这群人把她利用榨干、步步逼入深渊!
萧袭月情不自禁的收紧双拳,指尖扎破手心,双眼直直盯着被一群人众星拱月般簇拥着的萧华嫣。萧华嫣现在也不过刚刚十五六的年纪,穿着桑蚕丝锻做的银白闪珠百褶裙,耳朵上红宝石耳坠摇曳生光,头上一朵精致的水粉色牡丹华胜,缀着千金难求的大颗的珍珠珊瑚玉宝簪,双眸如水、丹唇如蔻,眉间再一点朱砂痣,如同从云雾仙境里走出来的仙子。
上一世,无论何时何地,萧华嫣都是最金贵的宠儿,让人一眼看过去就能看见她的迷人光辉。
被挖眼割舌、断手断足岁月,还有惨死的娘亲,鸿泰,慎儿,又齐齐涌入萧袭月的脑海!
多少笔血债!
萧华嫣能用她的美貌瞒天下人,但这回,休想再踩在她的血肉之躯上实现她的皇后梦!
萧华嫣看见被捆在枣树下狼狈不堪的萧袭月,脸上充满同情与怜悯,款款朝她走来,心疼道:
“四妹妹,你受苦了。”
萧华嫣一边说,一边掏手帕给萧袭月擦脸上的泥,又对愣在一旁的小厮怒斥:
“你们这些奴才是要翻天了吗?竟敢捆四小姐,还不快解开!”
萧袭月一身破烂的泥巴衣裳,跟萧华嫣的衣着对比鲜明。小厮得了大小姐的令,才把萧袭月放下来。萧袭月心里冷笑,在下人眼中,只有她萧华嫣才是千金小姐,她不过是根狗尾巴草。
大夫人和萧华嫣长相颇为相似,也是慈眉善目的,平素都十分在意穿着打扮,力求金贵干净,见萧华嫣干净的裙边儿被萧袭月身上的泥灰染了一条泥印子,皱眉低斥:
“华嫣你先起来,裙摆沾上泥像个什么样子,你咱们神勇将军府的千金,又不是野丫头。”
萧华嫣这才不情愿的收回手,站在一旁同情的看着萧袭月。
萧袭月把大夫人的话听在耳里,心头当然明白这话看似在提醒萧华嫣注意形象身份,实则是在老夫人面前骂她下贱、上不得台面,若是换做上一世,她定然早已羞愧得抬不起头,不过,她现在已经不是上一世那个连奴才院都没有出过、任人践踏的萧袭月了。
萧袭月僵硬的嘴角渐渐柔软下来,拉出一个含泪的微笑,双膝下跪朝杜老夫人磕了个头。
“袭月见过祖母?祖母福寿安康。”
大夫人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其它人也暗暗吃了一惊。平常孩子在这种情况下应当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大哭,或者抱着老夫人的腿喊冤,而且这四小姐自小被关在奴才院里,没人教没人养,来的路上就听闻是个胆小怯懦的女娃,没想到此时竟然不紧不慢的跪下向杜老夫人行礼拜见。
杜老夫人本是对这个伴凶兆出生的庶女没有什么好感,但是此刻见她忍着委屈,彬彬有礼的行礼,心里生出几分怜悯。
“起来吧。伤哪儿了?青荇,去叫刘大夫过来,给她诊治诊治。”
“是,老祖宗。”
“红姑,拿家法!”
大夫人见老夫人似有心在这院子里开审,急忙吩咐了身边的丫鬟去搬椅子,也特意大声的吩咐去打些热水、拿套干净衣服,给萧袭月处理下。
将军府的家法是一条九尺铁鞭子,有三指那么粗!张妈妈一听要拿家法,在地上吓得抖如筛糠,连忙朝大夫人投去求救的眼色,大夫人脸上一直平静着,暗暗朝张妈妈投去个警告的眼色。张妈妈意会,明面儿上责罚是少不了,但暗地里,大夫人应当是会救她的!毕竟她跟了她这么多年,这些年甘愿窝在奴才院,也是因为大夫人授意让她看好萧袭月这对贱人母子。大夫人肯定会保她的!
杜老夫人刚刚从莲溪寺回到将军府,正在整顿内外迎接神勇大将军凯旋回府。大将军萧云开提前回朝,刚刚踏进门就冲进来一个全身是伤的青布衣的周管事,跪地大喊冤枉求做主,说是被奴才院里的张妈妈给打的,而且还说府里丫鬟被私自买卖到桐城窑子,这次连四小姐都要卖!
卖丫鬟不说,这回还卖到“小姐”头上了,这是何等大事!
当场一院子的人都听了清楚。要命的是同萧云开一同前来的,还有皇宫里的三皇子秦誉和傅长安公公!要是这事传到皇宫里,皇上最重仁德。这对萧云开的仕途、和萧家女儿的嫁娶出路都是极不利的!
所以杜老夫人才领了大夫人急急忙忙赶来,萧云开则留在前厅,招待皇宫里的尊贵客人。
周管事给带了上来,一脸血疤,门牙掉了一颗,确实被打得惨。账房张大以及一干伙同打人的小厮都被带了上来,各自领了二十军棍,去了半条命。
杜老夫人从前陪同老将军戎马半生,也不是闺阁弱妇,挽了袖子亲自提了“家法”抽了张妈妈四大鞭子!
“饶命啊,老、老夫人,饶命啊……老奴再也不敢了、再也、哎哟哟--不敢了……四小姐,四小姐饶命啊……”
张妈妈被抽得皮开肉绽,在萧袭月脚边滚来滚去,新伤加旧伤,肿着花花绿绿的大猪头痛得龇牙咧嘴,肿成缝的眼睛,正好对上萧袭月低头嘲讽看她的眼神,嘴角还带着丝冷笑。饶她的命?放过这恶妇,他日定会被她反咬。
张妈妈一边痛叫,一边心头大恨。
杜老夫人到底是老了,打了四大鞭子就气喘吁吁打不动了,吩咐贴身伺候的大丫头青荇,让管家把张妈妈先关押黑牢,又吩咐红姑把萧袭月领下去,收拾下行囊,带回将军府。
将军府里的人都知道,黑牢那地儿进去的人大多都是横着进、梳着出,或者干脆就凭空消失不见了。
“老夫人、老夫人,”张妈妈爬过去,涕泪横流,含恨道:“老奴自知罪孽深重,万死、不足以谢罪,但老奴有一事禀告,不求能抵罪一二,但老奴身为将军府的人,实在不愿看见有腌臜人污了将军府的门楣……”
污门楣这种事可不小!
“你说。”
张妈妈回头恨恨盯着萧袭月。“四小姐年纪小小,却不知检点,与周管事私通被老奴撞见。老奴一时气愤,才教训了周管事。”
这话,让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看萧袭月的眼神满是鄙夷与厌恶。果然丫鬟生得种就是上不得台面,烂泥扶不上墙,姑娘家家竟然干出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