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度又仔细打量他,眼中仍有那么多的疑惑,还有些失望,他的印象中,太阳山庄主人是位不同寻常的人。
不同寻常或者只在太阳山庄主人的心里。
这样的人岂不是更可怕?
老板添了三副杯筷,上了坛酒。他的神态也仅仅像对一般客人那样,并没有太多的热情。
一名太阳使者替白度斟酒时,白度拦住了他。
“你们找我们来不仅仅是为了请我们喝酒”。
太阳山庄主人笑了笑:“难道卖叉烧包的那位没对你说今天黄昏会有一场好戏”?
白度道:“雪鹰子与何孤愁这一战一定会名扬天下”。
太阳山庄主人道:“错过观看这一战是件遗憾的事”。
白度道:“所以,你让人通知我们”。
太阳山庄主人道:“你们肯定不愿错过这个机会”。
白度道:“我们当然不会错过这机会,因为我们要阻止这场决斗,雪鹰子何孤愁不能因为这场决斗有任何闪失”。
白度的眼中,有那么坚定的目光。
他变了。他真的已不再是以前寂寞、萧瑟、憔悴的白度,他的身上,比过去多出了那么多的热情。
因为雨枫的复活,因为朋友,因为责任。
因为他在心中集聚的爱心终于开始宣泄。
所以,此刻的白度身上,散发着让人不可抗拒的光彩。
太阳山庄主人淡淡地笑。他早已知道白度会这么说,这也是他通知他的原因。
“只可惜,雪鹰子与何孤愁都已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我们一定能阻止这场决斗。”白度坚定地道。
太阳山庄主人微笑:“现在雪鹰子与何孤愁之间已不是决斗,而是殊死相拼”。
白度不相信,他们刚才还见到过雪鹰子。
雪鹰子与何孤愁决斗的唯一原因,便是因为剑。
太阳山庄主人脸上露出一丝狡黠,完全是一个普通人的狡黠,“何孤愁为了胜利,已派出他的九名手下去刺杀雪鹰子”。
白度更不相信,他理解何孤愁,那样一个骄傲的人,决不会做这样的事,看太阳山庄主人的神态,似乎雪鹰子已受到攻击。
雪鹰子当然不会有什么危险,但他会对何孤愁起了敌意。
这样,就已很难阻止这场决斗。
袭击雪鹰子的人,肯定是太阳山庄的人。
白度冷冷地道:“你们的手段真好”。
太阳山庄主人笑了笑:“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一件事,只有太阳山庄才能阻止今天黄昏的决斗”。
白度道:“你是决不肯这样做的,是吗”?
“不是。”太阳山庄主人收起了笑容,“我非常愿意这样做,雪鹰子和何孤愁无论谁死了,都是江湖中的损失”。
白度盯着他,想从他普通的外表下看出点什么。
“你将这件事告诉我们,一定是要我们做什么事”。
太阳山庄主人并不否认:“只是一件小事”。
白度不作声。
太阳山庄主人认真地道:“我只要你的富贵玉璧”。
富贵玉璧在白度身上的消息只有唐二先生和慕容秋水知道,莫非太阳山庄的人已渗入到了慕容家?
这是很有可能的事。
慕容府的一名丫环,一个厨子,都可能是太阳山庄的人。
否则,他们不会知道这件事。
白度和叶飞鹰对视,坚定地道:“你知道我绝不会答应”。
太阳山庄主人淡淡地笑:“你现在的银子应该不会少,你不会吝啬明天早上买两口棺材”。
白度讥诮道:“你以为他们会死”。
太阳山庄主人惋惜地摇头:“当世两位剑道名家死了实在可惜,但他们不死,对我们却是个不小的威胁。所以,无论谁今晚败了或者死了,太阳山庄就要主持公道,替亡者报仇”。
白度愤怒。
太阳山庄主人竟然是如此卑鄙的人。
他的手已握成了拳,叶飞鹰的鹰剑也已出鞘。
叶飞鹰的神情骄傲而不屑,他此刻,又像一只展翅的鹰,“很好,你们的计划很巧妙,但江湖中,智慧固然重要,更重要的却仍是武功,拔你的剑”!
拔你的剑,也许拔出来的是刀枪什么的。
但“拔你的剑”在江湖中却是挑战的意思。
叶飞鹰向太阳山庄主人挑战。他的剑法虽然厉害,但太阳山庄主人显然更厉害,他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但现在除了拔剑,他已别无选择。
剑出鞘,太阳山庄主人和太阳使者神态未变,满屋的食客却开始惊慌。老板连忙上前劝阻。
太阳山庄主人抽出一张银票:“这是三千两”。
老板并不看银票:“客官要喝酒,请留下,如果有别的什么事,请千万照顾我这小本生意”。
太阳山庄主人道:“三千两银子可以买下三家‘醉枫居’”。
老板卑微地点头:“但‘醉枫居’我已经营了二十年”。
二十年的时间,已足以让他与这几间木屋产生了种特殊的感情,这是再多的银子也买不到的。
太阳山庄主人居然能够理解:“好,我们走”。
老板已是一揖到地:“多谢”。
太阳山庄主人微笑地对白度叶飞鹰道:“你们也不愿打搅老板平静的生活,是吗”?
白度、叶飞鹰紧紧盯着他,他对付雪鹰子何孤愁能够用那么卑鄙的手段,但却能理解体谅一个平凡的老板。
是不是因为他本身便需要这种平凡?
叶飞鹰的剑还鞘:“好,我们走”。
枫最红时秋也最浓。
山上不仅仅全是枫,还有别的树,别的草,它们无疑也都有过和枫一样的葱荣,但现在,它们却黄了,枯了。
火红的世界毕竟不能完全掩住秋的萧瑟。
脚下的泥土松软而潮湿。
叶飞鹰昂首和白度走在前面。
白度已受伤,他已别无选择地将要和太阳山庄主人展开战斗。
他原本是可以避开这场战斗的,太阳山庄主人的功力,决非常人可比。
但叶飞鹰却毫不犹豫地向他挑战。
因为他知道,有些人的一生,已注定要做许多事情。
他的脚步沉重,一步步间的距离却完全相同,沉重中他要让自己全身的每一处肌肉得到放松。
和金花公子那一战他也没有这般凝重。
他眼中的枫更红,当鲜血染上这些枫叶时,它们是否会更红?
他的目光透过枫的空隙,看头上方辽阔而灰濛的天空。天空中,又出现一只展翅的雄鹰。
他想到了大漠、黄沙,想到了烧刀子酒和朋友。
白度就在他的身边,白度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叶飞鹰,那里面,有着那么多的尊敬。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但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和叶飞鹰站在一起。
他们不能死,他们还有那么多的事要做。
山路蜿蜒而崎岖,很长,看似没有尽头。
但生命呢?
也许白度和叶飞鹰停住的那一处,已是他们生命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