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宛知晓自己的恶名与叶氏那儿暗地里散播谣言定脱不了干系,否则就凭与丁香交好的那个几个丫鬟能传的府中人尽皆知?这事儿面上已经平息,赵文宛却不打算放过始作俑者。
丫鬟院儿里的勾心斗角一点都不比宅子里的少,先前嚼舌根的丫鬟们这几日都夹着尾巴做人,立在屋檐下当差的低眉顺眼比往常又多了几分恭敬,几个倚老卖老总坐在垂花门前吹风的婆子也躲在各自屋里没有出来,定国公府突然平静下来,满府只闻知了的叫声。
赵文宛遣了雪雁走了两趟,就有机灵丫鬟看出她的意图,不多时的就把流言的始作俑者推了出来,连着平日里作为都被拿出来说道,一时处在风口浪尖接受大家的唾沫星子。赵文宛只等差不多时候,以毁坏大小姐名声之罪,杖责二十,关柴房二十日。
这还是念在她是叶氏的随嫁婆子,往轻了罚的,留着一口气的再兴不起风浪来。赵文宛罚得有理有据,叶氏即便有心要护,也难留人,更多得是觉着被打了脸面,气得好几日没了胃口吃饭,身边又没熟悉的赵妈妈伺候,人也跟着瘦了一圈,神色疲惫。
赵宏盛瞧着妻子这般郁郁,想到赵妈妈所为,难说里头没有叶氏几分纵容,没了与之温存的心思,留了句尽心管教,就改去兰苑夏姨娘那里。
这天天儿极好,林清越带着林清霜跑去湖中心喂锦鲤,从林府带来看管他们俩的乳娘郑妈妈跟在身后跑得气喘吁吁,身后三个丫鬟也紧随其后。俩小孩儿跑得快,在长廊中扒着栏杆东瞧瞧西瞧瞧。
远处蜿蜒连接的是的一处八角亭,正是赵文宛上回弹琴的亭子,那亭子是用有白色大理石砌成的,每个檐角边各有一串风铃,被风吹起来发出叮叮当当悦耳的声音。
越哥儿觉得那处甚好,便嚷嚷的让妹妹脚步快点,甩了郑妈妈和一干丫鬟先入了亭中,却发现里面早有人占了位置,那小小的身影一瞧便是瑞哥儿,后者趴在石桌上睡得香甜,一截藕白的胳膊枕着小脸,胖乎乎的脸颊凹了一块儿,另一半儿圆圆胖胖,瞧着就让人想上手戳一下。
“清霜。”林清越低低唤了声不自觉伸了爪子的妹妹,不赞同地盯着她。
瑞哥儿听到动静微微睁开眼,有些迷瞪地看着凉亭里多出来的人,软软地喊了一声。“越表哥?”
因着早前外祖母那出,越哥儿早就把眼前这小豆丁列作第二讨厌的人,看他身旁没人的,越发觉得这庶子在府里算不得什么,连带着眼神里多了几分轻蔑之意,鼻腔哼了一声,算作应答。
瑞哥儿这会儿完全醒了过来,他跟院儿里的丫鬟玩躲迷藏,寻了个清净地方听着声儿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都是昨儿晚上被娘逼着背诗困得不行。大概也察觉出一点越哥儿对自己的不喜,没上赶着讨嫌,支着短胖的胳膊等丫鬟找来。
瑞哥儿长得精致,眉眼轮廓非常清晰,眼尾处微微上挑,这点随了夏姨娘。明明年纪最小,却喜欢端着小大人一本正经的,瞧着逗趣。林清霜心里十分喜欢这个小表弟,碍着哥哥只得在后头偷偷招了招手,笑得亲和。
“喂,这地儿我们占了,你去别处。”林清越趾高气昂地开了口,他那么小年纪,不喜欢人,能想到的坏主意就是不带人一起玩儿,排挤他。
瑞哥儿瞄了他一眼,没搭理,这是他的家,这人凭什么来指挥自己,嗯,大白馒头也是有脾气的。
越哥儿被视若无睹,心里气闷,一个小小庶子也敢在他面前摆架子,却也没办法,总不能动手把人赶出去,遂拉着林清霜往亭子的另一侧走。
林清霜边走还不时回头瞧,总觉得瑞哥儿一个人瞧着怪可怜的,咬了咬唇,在越哥儿放开她手的时候,跑到了瑞哥儿身旁,眨巴着晶亮眸子道,“咱们一块儿玩罢!”
“……”越哥儿看着猪队友的妹妹,胸口更闷了。
瑞哥儿没想到林清霜会来邀他,察觉她对自己的亲近,相仿的年纪,还是喜欢玩在一块儿的。
林清越在一旁爱答不理,三人一块,这里水要浅些,鱼儿也更多,林清霜从荷包里拿出半个白馒头,掰了几块,分到其他两人手里,“咱们喂鲤鱼吧。”
林清越先喂完了,瞥见长廊那边郑妈妈扶着圆胖的身子上气不接下气,模样好笑,颇没同情心地笑了起来。后来又觉得无趣便想再喂一些,那些火红的锦鲤游过来抢食甚为有趣,可馒头又没有了,就打起了瑞哥儿的主意,横横的从瑞哥手里夺了过来,瑞哥儿眨了眨眼睛,林清越拿着馒头咯咯的坏笑。
瑞哥儿反应过来喊了一句,“还我馒头。”他才三岁半,林清越六岁,高上瑞哥儿大半头,故意举过头顶挑衅,瑞哥儿追着去抢,他突然觉得这样才是真正的好玩,“瑞哥儿,你来拿呀。”
林清霜在一旁想劝哥哥别捉弄表弟,可越哥儿哪会听她的。
瑞哥儿追累了,撇了撇嘴,“我不跟你玩了,我去找大姐。”瑞哥儿也瞧出这人是故意作弄自己了,心底有一点委屈,想到赵文宛那儿的食物寻求慰藉。
林清越最不喜欢大表姐,听了她的名字,立刻停了脚步,气势凌人的掐腰道:“你要是敢找宛表姐玩,我和霜儿以后就跟你玩啦。”
“为什么就不能跟大姐玩?”瑞哥儿觉着这人够奇怪的,反诘道。
林清越话语更是厉害了,“她有爹生,没娘养,是个没教养的东西,你跟她玩能有什么好的!”
这话是林夫人教训林清霜时说的,那次林清霜得了赵文宛的镯子便想去找赵文宛,林夫人张嘴就那么训斥了,至此越哥儿便记下了。
“大姐是好人,我不许你说大姐的坏话。”瑞哥儿更小的时候叶氏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骂过,那时候他还听不懂,跟娘说了,把娘气红了眼,他就知道那是顶顶坏的话。如今越哥儿这么骂他喜欢的人,就跟一块儿骂了他似的,瑞哥儿一下就急了。
“我就说,我就说……没教养的东西。”
瑞哥儿嘴巴还说不利索,气得脸蛋红彤彤的,冲过去握着小拳头捶了越哥儿一下,后者一愣,咬牙一狠,就将瑞哥儿扑倒在地上,“你还敢打我。”
继而趴在瑞哥儿身上,两人很快扭打成一团,瑞哥儿人小力气上吃亏,反让让越哥儿挠了肉肉的嫩脸几下,急得林清霜在一旁哭着劝架。原本在不远处乘凉偷懒儿的婆子丫鬟听到动静,一看就坏了,连忙冲过来想分开二人,可那两人打架上头了,没那么轻易分开,也怕伤着两位小祖宗。
“你不许说我大姐的坏话,你给大姐道歉。”瑞哥儿虽然挂彩,还不忘维护大姐赵文宛。
林清越得了手上便宜,顺着婆子搀扶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瞧着躺在地上的小不点嘲讽一笑,“哼,我又没说错话。”
瑞哥儿眸子里陡然迸发出怒气,费力站起来,突然冲过去推了正在得意的越哥儿一下,他步子不稳,一个趔趄,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郑妈妈和一干小丫头急忙伸手,却连越哥儿的衣角都没拽住,同一时刻瑞哥儿的乳娘和兰苑的丫鬟也从另一个相反方向寻来,众人从远处瞧着那一幕都惊的张大了嘴巴,只听“扑通”一声,林清越落入了湖里,脸上哪还有方才的镇定自若,满是惊恐地挣扎着喊救命。
林清霜在一旁哭着喊着,显然是吓坏了。瑞哥儿看着一下涌上来的众人,还有奶娘紧紧搂着自己担惊受怕的眼神,有些意识到自己好像闯祸了……
一时间尖叫声,哭喊声,救命声全都交杂在了一起,乱哄哄的一片。郑妈妈赶紧叫了会水性的小厮过来,很快就把越哥儿捞了上来。
后者被救上来时并无大事,只是呛了几口水,浑身瑟瑟抖着,郑妈妈拍着胸脯惊魂未定,这才想起来让人去请林夫人。瑞哥儿的乳娘冯妈妈将小的护在怀里,瞧这情况,也赶紧的让小丫鬟去兰苑请姨娘过来。
郑妈妈找了一个毯子裹住越哥儿,一边柔声安抚,怕他受惊。她身边一个丫鬟翠香瞧见对面的动静,脸上满是怨气的立起身子,盛气凌人道,“这是要人命呢!今个谁也别想走,等夫人来了给越哥儿讨个公道。”
兰苑伺候瑞哥儿的贴身丫鬟春柳一早就看到了瑞哥儿小脸上那一道道刮红的印子,嘴角殷着被揍了的青紫,一边脸颊都肿了起来,别说夏姨娘瞧见罚她们照看不利,就单单对着这么小的孩子能下这重手的,对那越哥儿也半点同情不起来。
“明明是你家少爷欺负我们小少爷,你家少爷不小心落了水,怎么就能怪到我们少爷头上。”春柳也是个牙尖嘴利的,当下回了嘴道。
“胡说,我明明看到是小少爷推得我家少爷。”
“我家少爷个头那么小,怎么能推得动你家少爷。”
两人一人一嘴的,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人先动了手,春柳捂着脸,“好哇,还打上人了。”
“打你怎么了?”翠香满不在乎道,还甩了甩手,明摆着瞧不上。
两人对掐了一会儿,郑妈妈才出声喝止,“这是做什么,还觉得不够乱么?还不快来伺候少爷。”话语却听不出来半分责备。
冯妈妈瞧着挨了打的春柳,冷笑一声接了话道,“你们林家的丫头这般厉害,打脸还要看主人,这好歹是在定国公府!”
翠香闻言在旁抢了一句嘴,“不过是个姨娘的丫鬟,打了便打了,你们能拿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