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斐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不动声色地端起酒杯,将杯中的酒了下去,再抬起眼皮,望向坐在自己左边下座的谢浔。
作为当今皇帝的小舅子,陈郡谢氏的骄子,再加上出众的才貌,他对谢浔也是早有耳闻。
前几日在皇宫里,他便见过谢浔,与他也有几番接触。虽然赵斐一向自视甚高,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谢浔确实乃文武全才,并非浪得虚名。不过,话虽如此,但在皇帝私下跟他说,让他多学学谢浔之时,心中还是觉得有几分不服气。
可他真没想到,谢浔在人前一向道貌岸然,居然暗中调戏自己的救命恩人。
这时,他眼睛一转,又看向崔娆,心神不由得又是一阵荡漾。
此女子真是花容月貌,身形婀娜,难道谢浔也会对她上心。不过,看这情形,这姑娘似乎并不待见谢浔。
没想到,这谢浔也有不能如意之事。
想到这里,赵斐在心底一喜。看来,自己要快些行动才行。
桓萱似乎也察觉到了崔娆与谢浔之间异常的举动,她转过脸来,看着满脸红云的崔娆,问道:“阿娆,你与三公子之间有什么事吗?”
听到桓萱的话,崔娆一惊,赶紧将眼神从谢浔的身上收了回来,回过头,望着桓萱道:“没,没有什么事啊?”
“没有?”桓萱一脸狐疑之色,“那三公子为何对着你点了点自己的嘴唇?”
“这……”想到先前被谢浔轻薄之事,崔娆心里是又羞又气,却又不敢对桓萱明说,只好咬了咬唇,说道,“可能是他觉得我先前背后说他的是非,又再提醒我,让我管住自己的嘴吧?”
“是吗?”桓萱将信将疑。
崔娆想到自己与谢浔之事的间,心里不由得一乱。谢浔不仅是她前世的丈夫,也是她这一世倾心之人,自己却与他做出如此羞人之事,似乎有些愧对桓萱。
她觉得自己的脸更烫了。
她抬起头,望着桓萱,心虚地笑了笑,说道:“不然还会是怎样?”
桓萱虽然心中还是不信,但盯了崔娆半晌,也没瞧不个所以然,正在再想细细问问,却听到坐在主座上的赵斐突然发了话:“崔二姑娘,是饮多了吗?”
崔娆正与桓萱说着话,不防赵斐突然问起自己话来,怔了片刻,才抬起头来望着赵斐,说道:“回,回世子的话,我没,没有饮多啊!”
赵斐温柔地望着崔娆,又笑了笑,说道:“既然没饮多,那为何你的脸如此红?”
赵斐话音一落,席间众人发出低低的哄笑声。
崔娆觉得尴尬至极,脸烧得像炭一般。
她咬着唇,瞅了瞅对面,居然连桓拓与崔植都在笑。
她恨恨地瞪着他们俩。
还说是至亲,这时候居然跟着他人笑自己!
一想到这里,她心里那个恨呀!
再一看,谢浔定定地望着自己,居然没有笑!
咦?奇怪了!他怎么不落井下石?
算了,此等好色轻薄之人,懒得想他!
她吸了吸气,平复了一下心境,然后抬起头来望着赵斐,微笑道:“世子,崔娆真的没有饮多。可能是先前在园子里逛得有些热,脸便有些红吧。”
“哦?”赵斐一脸的关切:“那二姑娘饮点水,多歇息一会儿吧。”
闻言,崔娆对着赵斐笑道:“多谢世子关心。”
“无事。”赵斐微笑着点了点头。
看着赵斐一脸和煦的微笑,崔娆心中却是惊疑不已。
这赵斐今日怎么对自己如此?要知道在前世,他可连多看自己一眼都不肯的,这回倒和颜悦色地关心起自己来了,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一脸狐疑地抬起头来,却正好看见谢浔抿着嘴,一脸审视地盯着自己。
她一愣,然后咬了咬唇,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便将脸转开了,再不看他。
又喝了几巡酒,看时候不早了,众人便纷纷告辞离开。
赵斐与赵佑、安乐郡主将客人们送到门前。
崔妙似乎与安乐郡主甚是投缘,一路走来,两人手挽着手,低声说笑个不停。
谢络要陪着谢绛,崔娆便只与桓萱一人走在一道。
“阿娆,下个月初二祖母过寿,你和姑母、阿栉早些过来。”桓萱说道。
“嗯。”崔娆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有三年未给外祖母祝寿了,这回我可要用心送一件礼物才是。”
桓萱笑道:“看见你们来了,祖母便欢喜了,哪里还用什么礼物啊?”
崔娆嘿嘿笑道:“那只是我对外祖母的一片心意嘛。”
“那随你。”桓萱笑着说道,“祖母那么疼你,不管你送什么,她老人家都会很欢喜的。”
“嗯。”崔娆笑盈盈地点了点头。
众人走到门前,大家再一次向赵斐等人道别告辞。
见人多,崔娆与桓萱便站在外围,没有靠过去。
虽然崔娆站的位置稍远,但赵斐还是一眼便瞥到了她,便抬起头,望着她高声喊道:“崔二姑娘,你现在身子好些了吗?”
“啊?”崔娆一时没明白。
“先前你不是说逛园子有些累吗?现在呢?”赵斐高声笑道。
“噢!”崔娆回过神来,赶紧笑了笑,回答道,“现在不累了。”
“那便好,那改日再见!”赵斐笑道。
“好。”崔娆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说完话,众人纷纷骑马上车。
崔娆走在路间,隐隐听见有人低声说道:“燕王世子似乎对崔家二姑娘颇为有意。”
“我也觉得。听说这次燕王世子是来京选妇的,莫不是他看上了崔家二姑娘?”
“若是真的,倒也是美事一桩。清河崔氏,也配得上他燕王府。”
崔娆听到这里,眉头轻轻蹙起。
怎么好好的,又和赵斐扯上关系了?
前一世嫁了他没讨到好,这一世可再也不要嫁给他了。
正在这时,谢浔骑着马走过来,对着崔植拱了拱手,笑道:“阿植,我便先行一步了!咱们改日再饮!”
崔植刚刚上马,见谢浔过来,便拉了拉马绳,让马定住,然后倾过身子,轻轻拍了拍谢浔的肩膀,笑道:“好,我们下次选个时候,定要不醉不归!”
“好!崔兄再会!”谢浔含笑点头,然后便拉着马掉了个头,往前走去。
崔娆看着谢浔神色一切如常,仿佛没事人儿一样,而自己从园子里回来后,便一直心神不宁,特别是对着桓萱的时候,更是心虚得不行,心里的便火大。
死谢浔,真是个害人精!想到这里,崔娆对着他的后脑勺,用目光狠狠地剜着他。
不知道他后面是不是长了眼睛,就在崔娆恨恨盯着他的时候,他突然转过头来。
崔娆眼神不及收回,两人的目光便这样撞在了一起。
她一怔,都忘了要转过脸躲开这个讨厌鬼。
他嘴角轻轻一撇,唇边印出一个清澈的笑容,然后便转头离去。
崔娆气得牙根痒。
死谢浔,你是在嘲笑我吧?笑吧笑吧!还有你哭的时候!哼!
崔植见崔娆还傻呆呆地站着,便催促道:“阿娆,还傻站着干嘛?快上车啊!”
“哦!”崔娆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跑上前去,扶着提香的手,上了马车。
崔妙已经坐在车中了,看见崔娆进来,忙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说道:“阿娆,你怎么才上来?”
崔娆仰脸笑了笑,没说话。
这时,驭夫“驾!”的叫了一声,接着便听见鞭子落在马背上,马车便走了起来。
听着马车车轮驶过街道那有节奏的辘辘之声,崔娆思绪却仍然是一片混乱,脑海中全是谢浔那个讨厌鬼的模样。
一会儿是前世他对自己的呵斥;一会儿是自己临死之前,看着他向自己奔来的的模样;一会儿是在袁家芙蓉树下那一瞥;当然,还是刚刚那轻轻的一啄……
想到那一啄,她的心忍不住又是一跳。
谢浔,他为什么会对自己这样做?
他钟意自己?当然不可能!
崔娆苦笑着摇了摇头。
答案早在前世就已经知道了。是啊!他怎么可能喜欢自己呢?
可又怎么解释他对自己做的这些事呢?
一个声音说:对了,他这人骨子里便是好色之徒,做出此等动作轻浮占人便宜之事,也属平常。
另一个声音又响了起来:可前世自己一天到晚缠着他,也没见他做出对自己轻薄失礼之事啊。
那个声音又说道:前世定是他隐藏得太深,这一世见被自己将他的真面目揭了出来,索性便不装了。
对,就是这样!崔娆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可想到自己被他那样轻薄,崔娆心里又是一气,不由得恨恨哼了一声。
听到崔娆发出的声音,崔妙在一旁问道:“阿娆,有事?”
“啊?”崔娆一愣,赶紧回答道,“无事。”
“无事?”崔妙眉头轻锁,“我怎么觉得今晚你有些异样?”
“哪里异样了?”崔娆笑道,“我怎么不觉得呢?”
崔妙说道:“你一上马车,也不理我,便自己坐在一边闷着,一会儿又点头,一会儿又哼哼的,还说没异样?”
崔娆嘿嘿笑了笑,说道:“可能是今晚饮多了吧?”
“燕王世子问你是不是饮多了,你又不认?”说到这事,崔妙又想起赵斐对崔娆那明显的关切,忙说道:“阿娆,那你觉不觉燕王世子对你,与对旁人有些不一样?”
崔娆怔了怔,忙说道:“哪里不一样了?没有吧?”
“怎么没有?”崔妙说道,“不管在席间,还是先前在门前告辞时,他似乎特别关心你。”
想到赵斐先前对自己的态度,似乎确实与自己记忆中有些不同。
她不确定地笑了笑:“不觉得呀,可能只是因为世子人比较好,又是主人家,自然会关心客人吧?”
“那这么多姑娘去逛了园子,他不问,却只问你呀?”崔妙白了她一眼,“我还逛累了呢,他为何不关心一下我?”
崔娆嘿嘿笑了笑,说道:“不是早有人关心你了吗?”
“啥?”崔妙一怔。
“我看见出门之时,那王家七郎不是来问候过妙姐姐吗?”崔娆笑道,“还说没人关心?”
听崔娆说起此事,崔妙脸莫名的一红,说道:“阿娆,你怎么又提那王七郎啊?你就那么注意他?难不成,你真喜欢他?”
“我喜不喜欢他无关,不过,他似乎就喜欢在妙姐姐你一人眼前晃啊!”崔娆捂着嘴笑道。
崔妙脸更红了,瞪着崔娆,说道:“阿娆,你再胡说!”
“我可没胡说!”崔娆嘿嘿笑道,“我看那王七郎就是有意于妙姐姐!”
“你还说!”崔妙佯装发怒,上前将手伸到崔娆腋下挠她的痒痒。
崔娆很是敏感,特别怕痒,被崔妙挠了几下便求饶道:“妙姐姐,饶了我吧,我不说了!”
崔妙却道:“我才不信,这回非得让你受大教训不可!”便伸手又在崔娆腋下挠了半晌,直到崔娆笑得瘫倒在马车上,她这才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