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老管家疾步而入,焦急的轻唤了一声。
“什么事?”
老管家靠近了身来,俯身在马士英耳边轻声说道:“大司马①史大人前来拜访,已在门外等候!”
①大司马:大司马本来是周朝和汉代的官职,在明朝是对兵部尚书的一种雅称。
“他来干什么?”马士英惊异的道,突然,他想到一种可能,忙起身说道:“快快有请!”
门外史可法正焦急的等待着。
他瞧不起马士英,包括与他有些交往的东林君子们,也是同感。只是如今遭遇国变,马士英总督中都军务,辖制江北四镇十几万兵马,兵权在手,大难之际又不得不有求于他。
“史大人,我家老爷有请!”
史可法点了点头,在老管家的引领下,从大门一侧的角门进了马士英的宅邸。
老管家一边寒暄着,一边急速引领,马士英的宅邸很大,也颇为宏伟,从角门进去,一进院子套一进院子,不知道有多少回廊,屋舍。
“史大人!”花厅门首处,马士英遥遥望见史可法,便拱手施礼,生怕怠慢了贵客。
“马大人!”史可法也躬身还了一礼,随着马士英入了花厅,马士英将史可法请入上座,自己陪在身边,然后吩咐下人们上了茶点伺候。
“马大人近来可好?”史可法寒暄问道。
“哎,尚可,尚可!”
对于史可法的突然来访,马士英已依稀猜出了三分,却又不能肯定对方的来意,所以只能打折哈哈。
马士英敷衍式的回答让史可法有些不愉快,外面的天色本来不好,此刻便更觉得压抑了,他决定试探一下:“马大人!”
“恩?”
“京师——”
“哎!哎!”一听到京师后,马士英连声叹了几下。
“京师陷落的消息,想必马大人已经知道了!今上他……”史可法语气抽泣,作势抹了抹干涩的眼角:“今上——”
史可法一开头,马士英立刻很配合地哭了出来,也哽咽地说:“唉!邸报已经传开了,圣上殚精竭虑,一生勤政为民,谁想,时运不济,竟……竟被逆贼逼得自缢殉国啦!此真真让人痛心啊!”
“呜!呜!……”两人抽泣了一阵,渐渐平静下来。
史可法红着眼眶道:“马大人,你总督中都军务,此国难当头之际,可要勇挑重担,为国分忧啊!”
让我为国分忧?没有摸清史可法的心思,马士英没作声,虽然此刻他已经明白了六七分,只是老于世故的他,在没有十分把握之前,是决不会贸然表态的!只是低着头,又拼命地又挤起了眼泪。
“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神京陷落,人心涣散,当务之急乃另立新君,昭告天下,稳定局面,然后收拾人心,以图恢复之计!不知马大人有何说法?”史可法忍不住道出了心中的想法。
见史可法终于忍不住了,马士英心中得意,脸上却一脸的悲喃:“此等大事,自当由中枢裁决,岂是学生一个地方官吏能过问的?
史大人执掌兵部,位高权重,又是士林之首,此刻正当由您来力挽狂澜了,学生甘为大司马马前一卒,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马士英的话说得冠冕堂皇,但是并不是史可法想听的。如今另立新君乃稳定局面收拾人心的第一要务,若帝位虚悬,世人又如何尽忠报国?眼下有三位侯选,他想听的,是马士英想拥立哪家。
“制台大人②过誉了!国难当头,另立新君势在必行,学生此来,便是问问您的看法!”
②制台大人:明、清两代习惯,下级对总督尊称制军、制府或制台,同时对三品以上的高官可以加“大人”的称呼。
“这个!承蒙大司马看重,学生感激之至,只是,这立君大事,仆实在不便多言,还望大司马见谅啊!”
拥立新君关乎天下兴亡,也关系着千万家的前途命运,马士英并非不想插手,只是朝廷有制度,作为总督,他的权力仅及于地方,这种关乎国体的要事,他实在没有出手的名义。
除非……
“瑶草!”
在这事上,马士英始终不表态,让史可法越发坐卧不安,为了拉进两人的关系,他试探地唤了一声马士英的表字,却没有再以官职相称,见马士英并无异样,仍是一面诚恳地看着自己,史可法壮一壮胆子,直道,“瑶草总督庐州、风阳等处军务,手绾兵权,实乃南都之倚仗!
国难当头,道林此来非为其他,只望你我二人,能够同心同德,力挽狂澜,中兴皇明,成就千秋功业!”
“道林所言极是!此危难之际,正应内外齐心,共渡难关!然瑶草位卑,这朝廷大事,确不便多言,道林身为本兵③,总理天下兵马,想必已有定国安邦之策,瑶草无有不从!”话既已挑明,马士英再也不再虚与委蛇,他如此诚恳地说。
③本兵:明代对兵部尚书的简称。
“瑶草言过了!”马士英这一席话,听得史可法心下舒坦,也对马士英更加亲近了几分,道,“下走④何敢妄谈定国安邦之策,唯于时局担忧。皇子们落入贼人之手,生死不知,国不可一日无君,此当务之急。愚以为目下可立者潞、桂、福三藩,不知瑶草以为如何?”
④下走:下走——即奴仆,古代士大大对朋友的自谦之词。
马士英故作深沉地沉思了片刻,捋着胡须,唏嘘半晌,回问道,“道林以为呢?”
史可法掂量了一下马士英的心思,也摇头道:“学生实在难以取舍!”
“朝中议论如何?”
“朝中啊,咳!”史可法将那几个字,含在唇边转的几转,仍旧没有吐露出来。
马士英知道他心有顾虑,便低声询问道:“是福王?”
史可法摇摇头。
“桂王?”
史可法依旧摇摇头。
“难道是潞王?!”
史可法沉吟了片刻,方才艰涩的点了点头,道:“如今南都留守诸臣都在福王、潞王之间,众说纷纭,各执一词,亦无定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