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的新年很快就过去了,城东的郡王府邸也差不多完工了。
桂王府书房,朱常瀛头戴着纯阳巾,身上五福增寿的宁绸长袍,腰间汉白玉头的丝带,虽坐在椅上,手中仍是一支精工雕作的藤杖,朱由榔端坐在其下首处。
大冷的天,虽然离天黑还早,屋里已经生了好几个铜盆炭火,红色的火苗赶走了寒气,不大的书房里暖融融的。
“郡王府已经建成,再过几****儿便可以入住了,缺什么尽管向为父提,总不能委屈了你。”
朱由榔道:“其他差不多都安排好了,就护卫郡王府的官校还缺着,不知道朝廷有没有安排?”
朱常瀛一听这事,脸色顿时有些不好了,他恨恨的道:“此事前日你父王我已与巡抚方震孺交涉过,那老棒槌以战乱频烦,兵力紧张为由只愿意拨给你五十名官校,还都是毫无战力的舍丁和军余①,就这点人连你的仪仗都摆不全。”
“军户子弟?”朱由榔闻言轻皱了下眉头。
明朝军户地位很低,甚至低于民户,但军户又是国家的重要兵源之一,因此明朝对军户控制严格,一般的军户必须终身服役。惟官至尚书时,方能免去军藉。能官至尚书者屈指可数,因此免去军藉者为数有限。
军户的待遇也十分低下。每军户除出一余丁到卫所充军外,还得多出一丁,随军服劳役。有些地方甚至曾令每军户出两到三个余丁,随军从事各种繁重的劳役。
军丁前往卫所服役,其军装和旅途所需费用一律由家庭承担。军丁在卫所服役期间,衣着自备,粮饷也不因生儿育女、人口增添而增加,所以军丁的妻儿老小常常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军户也不因提供军丁而免除一些徭役,其生活状况不及民户。不仅家人如此,到卫所的军丁也不比家人强多少。军丁受到军官们的层层盘剥,军粮也常被军官克扣,或拖欠不发。有的卫所甚至几年不发军饷,一些军士军余以乞讨为生。
在一些卫所,军士们的屯田被豪右、将校侵占,将官们让军士为他们种田耕地,甚至让军士为他们捕鱼采木,贩卖私货。军士已成为他们手中的工具和苦工。
明朝近三百年下来,卫所内的军户及其子弟们早已沦为了那些世袭军官的农奴,能逃的都逃了,没逃的也大多不习技艺,早已不堪战阵了,说句明白的,他们和一群农民已经没有了任何区别!
沉吟片刻后,朱由榔昂然抬头道:“麻烦父王跟那方震孺说一下,就说这些官校儿臣不要了。”
“你说什么?你不要了?”朱常瀛一听,顿时急了,说道:“我儿万不可犯傻啊,如今可不是以前,你原先的一百余护卫都折损在南逃途中了,再没有这五十名官校,那谁来护卫郡王府完全?”
朱由榔一脸委屈的道:“儿臣也是无奈啊,那些卫所军都是些什么玩意儿父王不会不知道吧?”
“那至少也比没有好。”
朱由榔道:“父王不必忧心,按朝廷体制,护卫宗藩的官校若有不足,宗藩可招募相应数量的民校补足空缺,所以儿臣打算自己招募家丁②来护卫王府。”
“这——,王府的民校家丁不在朝廷体制之内,朝廷可是不付给粮饷的,若是我儿自行招募人手,这每月的饷银可都要自己掏腰包,花费不小,我儿要三思啊!”
“没事。”朱由榔安慰道:“儿臣会量力而行的。”
朱常瀛叹了口气,道:“既然我儿决定了,那就这么办吧,如果钱不够,尽管向为父要,为父尽量筹给你。”
朱由榔道:“谢父王体恤,不过儿臣不会让父王掏腰包的,儿臣只想向父王讨要一个人。”
“哦?什么人,说吧。”朱常瀛好奇的道。
“儿臣想让父王将家丁队头张德宽调给儿臣做护卫头领。”
“这——“朱常瀛面露为难之色,沉吟片刻之后,他咬了咬牙道:“算了,为父答应你了,那张德宽颇有些武力,难得的是人也忠义,南逃时一路上不离不弃,护卫很是得力。另外我再调三十名身手不错的王府家丁给你,有这些人保护你,为父也可以安心了。”
桂王府里的家丁们,一向待遇丰厚,他们每月除了有月粮二石外,还有银钱一两五钱,到了年底还有二两银钱的年赏,所以这些家丁们在王府里算是最忠心的群体之一了。
朱由榔闻言颇为心喜,起身离座,跪地大声拜谢道:“儿臣谢过父王。”
“起来吧,这一路南下,我儿受苦了,为父愧对你啊。”朱常瀛将朱由榔招到身边,拍了怕他的肩膀,满脸的慈爱之色。
朱由榔闻言也不言语,只是嘿嘿一笑。
父子俩的亲情在无声的传递着。
三日后,朱由榔便带着二十余宫眷③火者和十几大车的财物,在张德宽和几十个桂王府家丁的护卫下搬入了新建成的郡王府了。
①舍丁和军余:明代的军籍制,卫所军士及其子孙世袭为兵,无论他们到哪屯戍,他们的妻小都必须跟在身边。这样世代下来,伴随着军籍制就产生了大量隶属于军籍的军户人口:舍丁(即军官子弟)和军余(即军士子弟)。
②家丁:家丁虽是奴仆,但与一般奴仆不同。这是从奴仆中挑选的青所男仆,训练武艺,组成保护本人的武装力量,与当时朝廷军将手中的家丁略有些区别,说起家丁,这个词在明末出现得比较多,比如万历二十一年朝鲜之役,大将李如松不欲他兵分其功,潜率家丁二千人,参加碧蹄馆战斗。一般而言,军队里的家丁出现于明万历初期,以前只有护卫主将的亲兵。
家丁有招募者,有抽调于卫所者,也有将领的子弟。他们都是为将者的心腹,相对于普通军户,他们待遇优厚,家丁死了有抚恤,残疾了家主会养老。他们的装备精良,饷银优先供应,甚至家主以吃兵血,克扣军饷,盘剥其他士兵的饷银来养活这些家丁。
他们和家主将领一荣皆荣,一损俱损,在战场上,一般将领舍不得让他们上战场,但是只要上了,这些人都是决对的作战主力。
③宫眷:妃嫔和宫女统称宫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