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托梦(1 / 1)

裴青和几个官兵护送西林婧和蒹葭回到国公府,一行人先被安置在厅堂里,家仆去通报老夫人,不到片刻功夫,一个年长的嬷嬷来到厅堂,见到西林婧,眼前立即一亮,将西林婧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欣喜道;“二小姐受惊了,快随我去见老夫人。”又对裴青礼貌地说;“几位辛苦了,老夫人有请。”

老夫人在清安苑,路上见到的侍女无不向西林婧屈膝行礼,低声窃语飘入西林婧耳中……

“她就是二小姐吗?”

“她身后怎么还跟着官兵?”

“就是啊,还穿的那么朴素,不过小姐就是小姐,人漂亮,气质也好,穿什么都掩不住身上的贵气。”

……

西林婧对这些议论只是一笑置之,又不禁想起上一世似曾相识的场景……她们对自己的评价比上一世的好那么一点点。她在静修庵长大,里面的师太只教会了她识字,她只读过《论语》和《三字经》,字写得一般,乐器丹青更是一窍不通,以后不管多么刻苦学习都无法弥补年少的空缺。反之西林嫱从小受名师教导,不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略同骑射,又经常参加各种宴会,历经磨练,气质被打磨得如美玉般温润剔透,自然是远胜过她的。

然而,这真的可以成为箫天煜不爱她,和西林嫱一起欺骗她利用她的理由吗?秦怡也只是庶出,容貌才华都不及她的母亲,却还是抢走了她母亲的一切!

想到这里,西林婧在心里冷冷的笑,秦怡一生机关算尽,到最后落得一个被斩首示众的下场。西林无儔对秦怡的种种“痴情”和秦怡最后的结局比起来,简直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清安苑的暖阁里,早有丫鬟撩起珠帘,恭候几人入内.一室奢华的陈设落入她的眼里,在前世,西林婧两岁被送到静修庵,对这个所谓的家没有任何印象,曾被府内的奢华震慑到。重活一世,这种感觉完全没有了。她只是淡淡一瞥,目光落在座上的老妇人身上。

她径直走过去,盈盈下拜;“婧儿给祖母、母亲请安。”

西林婧仿佛又回到了前世,望着座上的祖母,双眼一阵阵发酸。当年若不是有老夫人向太后求情,她恐怕真的会被皇帝赐死。她的命是老夫人救的,因为她是世人眼里的灾星,前世老夫人为她的婚事操碎了心。

老夫人向她招了招手,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慈祥的脸上是欣慰的笑;“没事就好,快到祖母身边来。”

老夫人的话音落下,坐在她身边的华衣美妇施施起身,亲自搀西林婧起来,“孩子,快起来。”

西林婧努力克制着,不让发自内心的厌恶变成抵触。

当年,她的母亲生她时难产,在生下她之后就去世了。母亲房中的侍女全部被遣散,只留下一个白嬷嬷负责照顾她。两岁那年,白嬷嬷带着蒹葭随她去了静修庵,在以后的十三年里,她虽然没下过山,却也不算与外界完全隔离。老夫人时常派高嬷嬷到静修庵看望她,她和大哥西林辰的感情也很好。西林辰常年在外带兵,只要回到京城就会到静修庵去看望她,将外界发生的一些有趣的事说给她听,还教她武功。白嬷嬷对她更是视如己出,她和蒹葭从小玩到大,里面的住持对她很照顾,这十几年的生活简单朴素,却充满了温馨。

直到十四岁那年,白嬷嬷身患重病,临终前对她道出了当年西林无儔娶秦怡时不为人知的隐情;秦怡只是庶出,没有人知道她和西林无儔的私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西林无儔和她的母亲成婚不久,秦府就传来秦怡有孕的消息。老夫人最初不认秦怡,是秦怡苦苦哀求,如果西林氏不接纳秦怡,秦怡腹中的孩子定是保不住的,她本人也不可能再嫁出去,她的母亲念及姐妹情分,还是接纳了秦怡,还亲自出面为秦怡争到了侧室的名分。侧室和半奴半主的姨娘不同,地位仅次于正妻。大齐律例里,除了在皇室,男子只有过不惑之年膝下仍无子嗣的情况下才可以迎娶侧室,西林无儔为娶秦怡被罚了一年的俸禄。外人不知秦怡未婚先孕,只看到西林无儔为娶秦怡所花的心思,这份所谓的深情也一度成为京城的佳话。

白嬷嬷曾怀疑过她的母亲是被秦怡所害,奈何她人微言轻,根本没有能力查找证据,临终前将这些告诉西林婧,并叮嘱西林婧不要被仇恨冲昏头脑。她要西林婧认清秦怡的真面目,对秦怡母女一定要多加提防。西林婧毕竟是申国公的女儿,老夫人又是疼她的,将她接回府是迟早的。前世,西林婧听从白嬷嬷的叮嘱,不曾和秦怡针锋相对,只是在暗中寻找证据。她费尽周折,终于找到了一个证人,就是曾经害过母亲的一个侍女的亲人。那个侍女曾在母亲身边服侍过,被秦怡收买,在母亲的膳食和补品中下药,导致母亲难产。母亲去世后,身边的侍女除了白嬷嬷,都被遣送出府。那个侍女离开西林府后,险遭秦怡灭口,侍女九死一生,悔恨交加,死前写下一封长信,将秦怡如何指使她暗中加害母亲的经过全部写在了信里。西林婧费尽周折,终于找到了那个侍女的家人,也看到了那封信。

那个在宫里小产的陆婕妤就是秦怡的表妹,小产是真的意外,却在秦怡的指使下勾结钦天监将她说成克死皇子的灾星。十几年过去了,当年的陆婕妤已经成为贤妃,连箫天煜也要对她礼让三分。她只能等待,箫天煜终于成为天子,可他爱的人却是西林嫱,为了保护西林嫱,将她费尽周折找来的证人杀了,没有了人证,只凭一封信,即便拿出来,也会被当成伪造的,她还可能落下一个诬陷养母的罪名,保住性命都难,更别说为母亲报仇了。

“裴统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夫人的声音传来,将沉浸在回忆中的西林婧重新拉回到现实中。

裴青将详细经过向老夫人说了一遍,老夫人的神情越发激愤,听到最后,紧握着拐杖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拐杖一下下敲击着地面,怒道;“这哪是什么盗贼,分明就是一群杀手,冲着我们婧儿来的!”

高嬷嬷和秦怡一起说着着宽心的话。西林婧也柔声安慰道;“祖母,您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就在这时,珠帘再次被挑起,发出细碎而清脆的声音,“祖母,母亲。”悦耳的声音响起,众人侧目,目光都落在从门外走进的少女身上。

秦氏看着突然进来的女儿,嗔怪道;“进来之前也不让丫鬟通传一声,这么毛毛躁躁的成什么样子!”

西林嫱看了一眼裴青等人,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冒失,上前规规矩矩地向郑老夫人和秦怡行了礼,“听说二妹回府,我这个当姐姐的当然要来。”含着一缕暖如春风的微笑,她来到西林婧面前,静静看了西林婧片刻,眼中有细碎的波澜闪过。

“你就是二妹吧。”

轻如和风的声音,在西林婧听来却十分勉强造作,仿佛是在竭力压制着某种情绪。西林婧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西林嫱该不会也重生了吧?

是又如何,在前世,她和西林嫱之间就没有姐妹情分可言。她看着这张姣美的面容,嘴角浮出一丝微笑,轻轻唤了一声;“姐姐。”

西林嫱将目光从西林婧身上移开,如果西林婧没看错,她似乎看到西林嫱浓密的睫毛半遮住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冽。

西林嫱困惑看了一眼裴青等人,“我刚听到二妹回府的消息,可是……发生什么事了?二妹怎么穿成这样?祖母不是……”

西林婧轻轻打断她,“我在路上遇到了杀手,说来话长,我慢慢告诉你。”

“什么……杀手?”西林嫱睁大了眼睛,仿佛难以置信,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欣然地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

这一幕充分表达了姐姐对妹妹的疼惜爱护,裴青哪知道西林嫱的虚伪,目睹这一幕也难免有所触动,他对西林婧的事早有耳闻,心想这两姐妹从小被分开,感情却还能这么好,就连裴青也被触动了。

再看这两位西林小姐的容貌亦是女子中的佼佼者。而论气质,西林婧似乎更胜过她的姐姐,西林嫱就像一块绝世美玉,而西林婧的身上却有一种出尘的超然,她没有华丽的衣裙首饰点缀,因为路上奔波,她的鬓发有些散乱,朴素的衣裙上沾着暗色的灰尘,可她依然如云影天光般明澈自然,却又遥不可及。这两个女子对于普通人而言都是不可求的倾国绝色,不过,再稀有的奇珍美玉也属于凡尘,总有人可能得到,可那天上的云影,纵然是天子,也是插翅难得吧!

一阵失神后,裴青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不应该在这里多留。“老夫人如果没有别的吩咐,下官便回去复命了。”

老夫人客气地说;“有劳裴大人送婧儿回来,请再代老身向洛将军道一声谢。”

裴青躬身行了一礼,道;“不敢当,这是下官分内之事。”

裴青带官兵离开后,老夫人又将室内所有丫鬟屏退,最后一个离开的丫鬟轻轻关上门后,西林婧首先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我穿成这样就是为了掩盖身份,本以为能避开追杀。”说到这里,她装作不经意间地看了秦怡一眼,秦怡的目光有一瞬的闪动,一时间竟生出一种无处可退的压迫感,很快发现西林婧没有刻意看她,心下又是一阵懊恼。

西林婧环视着三个人,用凝重的语气将之前在静修庵里对宋珩说的话又对几人重复一遍。

郑老夫人的眼里满是震惊,这番话自然不能让那些官兵听到。她心痛地握住西林婧的手,叹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事皇上可能早就忘了。你这次回府只是我们自家的事,皇上根本不知道,又怎么会派杀手杀你呢?以后你也不要担心,只要行为谨慎,皇上也不会为难你的。”老夫人心痛的看着她,“孩子,这些年,真是委屈你了。”

西林婧摇摇头,泪水在眼睛里打转;“婧儿不委屈,静修庵的住持对我很好。可如果不是皇上派来的,又会是谁呢,我一直在静修庵里,没得罪过谁,不可能有仇人要追杀我……”

“你实话告诉祖母,你的武功是谁教的?”老夫人看着西林婧的目光依然含着慈爱,脸色却严肃起来;“只怕那个教你武功的人得罪了谁,你告诉祖母,无论出什么事,西林家都能护你周全。”

西林婧像是一怔,垂下眸子,支支吾吾的说;“这不是别人教我的,是我自己学的……”

“没人教你,你自己怎么可能学会?”老夫人微微摇头,语重心长地说;“傻孩子,祖母是担心你被人牵连啊,你不说,我就派人去查,我倒要看看静修庵里藏着什么厉害的角色!”

“不是静修庵的住持。”西林婧连忙劝解道,她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有些艰难的说:“是母亲在梦里教我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句话几乎是被碾碎的,每一个字在越大沉重的气氛下又是那么清晰地落入每个人的耳中:“半年前我病了一场,从那以后,母亲时常出现在梦里,教我武艺,她说女孩子要学习些防身的本领。昨晚她又托梦给我,告诉我回府路上可能有危险,让我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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