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凉的立场在与大齐、大燕联军伐魏之时,就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狄戎甚至用与梁国狼狈为奸的方式来浑水摸鱼,不断袭扰代凉边境,是以,就算代凉与大燕不是盟友,也绝不会给狄戎好脸色看。
至于柔然,立场就显得微妙多了。郁图帝君是极有野心的人,扶余灭国就是最好的佐证。郁图帝君能不把扶余国放在眼里,堂而皇之的吞并,就不能保证他对大燕没有非分之想。
这日,正月还没有过完,难得晴空万里无云,浅夕正在公主殿哄了宝裕小睡,就听外头通传,董阁老请见郁贵太妃。
浅夕闻听并不意外,除夕庆典时,她就感受到董阁老几次注意到她,欲言又止。
如今她虽已放手六宫大权,甚至连长秋宫都全然交还给了裴颐华,但是,这几年来累积的声望,却不会随着她的退隐,就跟着散于无形。
宣见就在公主殿正厅。
董惟元心头微凛,暗叹这位郁贵太妃不简单连男子都做不到对权势的风清月白,区区一个女子,却可以这样潇洒,丝毫不恋栈垂帘摄政的权力,说放手就放手。
其实董惟元并不知晓,悦仙宫的正殿,早在昭献帝慕容瞻登基的那一天,浅夕就弃之不用了。她原本所做的一切,就不是为了权势,也更不会因为尝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优荣,就不可自拔,忘了初衷。
将手中正在缝制的一件粉桃小裙搁在一旁,浅夕待董惟元见过礼后,就温言吩咐赐座。
寻常的宫装打扮,亲手缝制孩子的贴身衣物,坐在弥漫着奶香气的公主殿里,阅历无数的董惟元忽然觉得自己即将要说的话,与当下的气氛格格不入,竟不知如何开口。
倒是浅夕和婉体贴的主动问道:“新年极喜庆的日子,阁老愁眉深锁,可是遇到什么难事?”
董惟元气闷汗颜,却也不能不顺着浅夕的话道:“贵太妃明鉴,老夫前来却是朝中有一事相求!”
“阁老此言差异,”浅夕不禁莞尔:“本宫一介妇人,除了竭尽心力养育公主、协理后宫,哪里还有本事能帮得上阁老的忙?”
这才真是不软不硬的碰了个大钉子!
问有没有难处的也是她,一句话推得干干净净的还是她……董惟元垂着眼,花白的长眉一跳一跳,却无话可说。
浅夕兀自神情泰然,一脸坦荡。
要等到慕容琰回京一家团聚,起码还要一二年的工夫。她纵然放手权力,也不能任人差遣拿捏!既然是来求她的,就该拿出求人的诚意来。
董惟元到底不是那些迂腐的老夫子,只是瞬间的尴尬,便明白了浅夕的态度这位郁贵太妃,是想要韬光养晦,明哲保身。倘若今日他不将话说得透彻清楚,哪怕天大的事,她也是不会出手相助的。
细细分析了当下局面,董惟元委婉但是极明确的表达了他对柔然和大燕盟友关系的忧心,希望浅夕能从中斡旋。
这一次,董惟元没有任何倨傲和保留,问题都分析的十分透彻且态度诚恳。
频频颔首,浅夕没有再推脱。便是依着她自己的想法,也是想找个契机,给郁图帝君去几封书函,打消郁图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原来竟是这桩事,阁老实在太客气了,本宫千里迢迢远嫁大燕,为得可不就是两国长治久安,永结盟好?如今先皇虽已不在了,本宫膝下却还有宝儿,若是两国真有什么误会、嫌隙,本宫就算竭尽全力,拼了性命,也要好生劝谏父君!”
看着浅夕一力承当、胸有成竹的样子,董惟元心中隐约生出一种错觉好像这事儿就算他不来求,到了适当的时机,浅夕一样会出面解决一般。
那他今日好话说了一箩筐,算怎么回事儿!是旁人要过河,他就傻头傻脑冲上去搭好了桥么?
郁闷告退,董惟元只想瞧瞧浅夕是不是真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可以劝服郁图帝君。
浅夕也不含糊,送走了董惟元,当即宣来琼花,吩咐她即刻传命使者金涣,让其明日一早入宫觐见。
琼花露齿一笑应道:“娘娘,这次召金使者进宫是为了何事,跟董阁老有关么?怎么刚才阁老出去时一脸吃瘪的样子,奴婢都忍着没敢笑!”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浅夕不禁皱眉奇怪:“阁老当真不甚开心?”
“哪有半点开心的模样啊!”琼花大咧咧比划道:“脸又黑又长,依奴婢看,他出了咱们悦仙宫都能找人去吵一架!”
抿唇思索半刻,浅夕有些心烦的挥挥手道:“满嘴胡言乱语,阁老也是你能编派的,天儿都晚了,还不快去!”
“喏。”
琼花并没多想,一溜烟儿赶去宣旨。
那边,裴颐华也隐约听到些消息,到了晚间,浅夕就亲自过去长春宫,跟裴颐华商议了一番。
裴颐华听罢,连连赞成,直说此事非妹妹不能成!
浅夕瞧她确无芥蒂,便安心回宫安排。
交泰殿里,明珠撤下了残茶,人却站在裴颐华身边出神儿:“娘娘,您不觉得郁贵太妃太奇怪了么……天底下真的会有这样公心无私的人么!”
裴颐华心头微微一滞,她知道明珠这话里,一半是敬慕,一半是狐疑。
之前,她何尝不是如此。
但是每每浅夕对前朝后宫之事侃侃而谈之时,她就有一种莫可名说的无力感!
怀疑,对她来说,根本没有半点好处。
因为这个女子太强了,裴颐华能深切地的感受到,只要浅夕诚心算计,她根本避不开。在从前一次又一次的明暗交锋中,她的一败涂地也证明了这一点!
但浅夕行事十分聪明,除了在已故的秦月澜面前,从来不曾当众折过她的脸面,在宫中诸人心里,她一直是风光无限,一路平步青云,稳稳走到今天的位置。就好似很久很久以前,浅夕就打算好了,要将她推上后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