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集市上,已经络绎不绝的来了许多的人群,叫卖声也四处渐起。
杨麦香母女俩刚把摊子支了起来,收拾妥当,便有那相熟的客人主动走了过来,“小姑娘,又来了啊——,把你那啥糕给我来上三个,要包起来的。”
“诶——,您稍等啊,要啥口味的?”熟悉利落的招呼了起来,见那妇人有所犹豫,仿似拿不准主意的样子,又说道,“干脆我给您拿三个不同口味的,都尝尝——”
“行行行——,小丫头嘴皮子就是利索,你说啥就是啥吧!”
几句话的功夫,杨麦香一边热切的陪着妇人聊上片刻,一边动作麻利的给挑好了糕点包好。
也不待歇气的时间,客人们又陆陆续续的走了过来,多是些熟悉的面孔,也有那听说了之后,特意凑来瞧新鲜的。
王氏新人上手,从前也没做过生意,因此,刚开始站在一旁显得颇为束手束脚的,眼瞅着才及到桌子高的闺女,熟络的招呼着客人,那嘴上手上的功夫就跟个老手似的。
心里惊诧之余,也不禁生出了几丝内疚,才多大的点娃,要不是家里头生计所迫,怎会这般呢……
热热闹闹的做完了生意,今儿个杨麦香比着昨天的量,多做了五十个亮仔糕带过来,统共三百五十个数量,还没到正午的时光,就已经基本卖完了。
日头很晒,又已经过了中午的饭点,估计也没啥子人顶着日头,在街上闲逛的了,母女两便收了摊子。
“娘,您累不累啊?这么大的日头,光站着都得晒晕了,要不下回还是让小叔陪我来吧。”今儿个有王氏跟着,来之前准备的比较充足,从自家带了罐凉白开来,杨麦香忙活了大半天的生意,实有些口干舌燥,便拿了水猛灌了两口,才说道。
王氏很觉得贴心,嗔笑着回道,“我闺女真是能耐又懂事哩,不光做起生意来熟络的很,还会心疼人了。娘都这般大的人了,啥子苦吃不得了,就这点子日头算个啥的。娘就是觉得自个儿没啥用,也帮不了你啥,尽在一旁看着你忙活了。”
说着说着,倒起了些失落的情绪……
“这不是才头一天嘛,等娘熟悉了,就啥都会了。昨儿个我跟小叔头一天来做生意,愣是傻站在这里大半个上午,都不敢张口的。娘可千万别胡思乱想了,人不都说,这生意就是越做越熟练的吗?也没有谁是一生下来,就天生的会干这些的——”杨麦香浅笑着安慰了几句。
王氏笑了笑,本也不是啥矫情的人,不过是觉得自个儿一个当娘的,偏啥子都不会的,尽让闺女张罗忙活了,心里一时有些过不去那个劲儿。
但,此时闺女小大人似的安慰的话,却让她心头熨帖的不行,脸上也不禁荡起了缕缕笑意。
“成,我闺女说啥就是啥的!这忙活了大半晌的,咱先找个阴凉的地儿,吃上几口吧,待会儿好去看你大哥。”
杨麦香肚子里其实还并不见饿,但想到王氏早起出门前并没吃啥东西,母女两便推着独轮小木车,找了个树底阴凉的地儿。
从昨儿个起,王氏算是跟自己婆婆正面扯破脸皮了,不光是雷厉风行的将她的床铺又搬了回去,更是整个晚上都在和杨长生盘算着,要在自个儿的屋子前搭个灶,以后就单独开伙了。
且,昨儿个晚饭,虽然依旧是王氏下厨,却独独只烧了自家这一房四口人的饭食,无论杨长生怎么哀求哄劝,她愣是无动于衷,偏就没被说动。
今儿个早起,还一气拿了四个鸡蛋,往锅里舀了足足一勺的油,摊起了香喷喷的鸡蛋葱花薄饼。
那翠绿绿的葱花嵌在金黄黄的面饼上,真真是诱人之极啊。
甭说是小馋猫全哥儿了,就连久不见荤腥味,日日嚼着粗面饼子的杨麦香,都被那香味惹得直咽唾沫的,一口气吃了三张大饼才停了下来。
许是早上吃的撑了,杨麦香肚子里还没怎么见饿,便撕了半张饼子在嘴里慢慢嚼着,算是陪了王氏吃着。
母女两歇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王氏心里时刻挂念着大儿子,匆匆吃下一张饼垫了肚子后,便领着杨麦香前往打铁铺子看杨福平去了。
王氏也是头一回来镇上看儿子,对于杨福平的具体所在地址也不甚清楚,只晓得是在打铁的铺子里头当学徒,便一路寻了人问过,才找到了地儿。
大中午的时光,打铁铺子门前的生意亦很冷清,王氏母女两个刚把小木车放下,弯着的腰身还不及抬起,铺子门前便响起了招呼的声音,“两位需要定做些啥子?”
王氏一听到这声,面上便显出激动,抬头看了,果真是自己的大儿子,才两月不见,好像又长高了不少,人也更加清瘦了。
杨福平亦没想到自个儿老娘和妹妹竟然会来,惊讶之余,还是先出口打了招呼,“娘,小妹,你们咋来了?快进来坐吧,外头老晒了——”
杨麦香初次见面,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抬头开口唤了声‘大哥——’,便跟在王氏身后进了铺子。
里面有些杂乱,亦有些闷热,屋子靠门的地方就安了个大炉子,此时火并不旺盛,有些零星的火星子,地上杂七杂八的摆着些铁具,连个正经的柜台都没有,只靠墙的角落里有两张小板凳。
杨福平让娘和小妹坐了板凳,自个儿便靠着墙立着,铺子里连口水都没有,“娘,您渴不渴?我去后院烧壶水来吧。”
王氏摇了摇头,环视了铺子一圈,“不用了,娘自个儿带了水的,刚喝过不渴,你不用忙活了。娘就是放心不下你,一个人在镇上,今儿个就过来瞅瞅。你师傅呢?”
“大中午的,也没啥子生意,师傅和师娘吃过午饭,就去后院歇午觉了——”杨福平颇有些局促的感觉,垂着头回道。
“那你在这里过的怎样?好不好?师傅有没有打骂过啥的?能不能吃饱饭……”王氏一听这话,心里就起了酸楚,大中午的,偏就让她的孩子守着铺子,也不让歇个晌啥的。
絮絮叨叨的一口气问了许多,杨福平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便只点着头说好。
杨麦香趁着他们母子两个说话的功夫,几眼就把自个儿大哥打量了个完。
人长得干瘦干瘦的,穿着身粗布的无袖短衫,黑色薄裤,一张肌瘦的小脸上可见憨实,有些黑红黑红的。
双手背在身后,此刻正显着局促的,一句句答着王氏的话,杨麦香总觉得,他这样的动作有些怪异,好似在刻意的掩饰着什么。
不动声色的悄悄走了过去,拽着杨福平的胳膊撒娇道,“大哥好久没回家了,咋都不与我说话哩——”
却是当即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那干柴似的两条胳膊上,到处可见酱色的斑点,杨麦香一眼便看出,那都是被火星子烫出来的水泡,有些还在流着脓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