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扛“神赐予的”金属探测器，拉上几个仆人，卡罗尔决定出去碰碰运气。
天空灰蒙蒙的，空气中弥漫着些许沉闷。历经战火的洗礼，维尔特城显得有些破败。地上散落着碎石和瓦砾，不远的地方，有一片残垣断壁。为了阻挡魔族军队攻城，市民们拆掉了自己的房子，拆下来的石块参杂着怒火，砸到了城下的魔族士兵头上。就是这座不起眼的小城，挡住了一万魔族精锐的攻势。
突然，卡罗尔感觉手表震动了几下。他举起手腕，表盘上显示：北偏西三十度三百米处，地下十米深，藏着一百公斤黄金。
一行人匆匆赶到标记地点。望着面前高大的混凝土建筑，卡罗尔傻眼了。这明明就是教会的自留地嘛。自己可没有胆量冒天下之大不讳，跟至高无上的父神大人抢钱。不过要是“父神大人并不知情，是下面的人自己瞎胡闹”嘛，那么自己跟着“瞎胡闹”一番，也是情有可原的了。这可是两千金币啊。整个诺尔斯领全年的财政收入也不过几万金币。想必查普曼那混蛋也不希望世人知道他的这笔“存款”吧。
“尊敬的斯特林子爵殿下，神的仆人比勒尔向您致敬。”门口负责接待的牧师认出了卡罗尔，程式化地打了个招呼。
“亲爱的比勒尔牧师，向父神致敬，愿父神的荣光与你我同在。”卡罗尔面朝教堂的尖顶，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行了一个标准的朝圣礼。“查普曼司祭在吗？领地上这些刁民越来越不听话了。父神教导我们，要学会宽容。我想，与其用鞭子让他们屈服，不如用父神的教义感化他们。具体的一些事项，还需要和查普曼司祭大人详细商讨。”
号称油盐不进的斯特林家族也要传教了？这可真是见亡灵了。我信你我就是猪。比勒尔暗想。斯蒂姆帝国的这些贵族，总是嘴上冠冕堂皇，心里不知装着什么阴谋。在教会发行的内部刊物上，一位枢机主教曾半开玩笑地指出了几个“神弃之地”，在这些地方，“百姓愚蠢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传播父神的荣光显得格外困难。七曜联邦的首都七曜城是一个，玛丽卡公国是一个，苏利文家族的斐蓝行省是一个，最后一个就是斯特林家族所在的诺尔斯行省。诺尔斯领的这群人个顶个的狡猾。做礼拜？不去。给面包才去。下次不给面包了依然不去。征收“献给父神的贡品”？不交。俺们信了你说的那个什么神哟，日子并没有好过多少。我们自己都过得紧巴巴的。他老人家怎么好意思跟我们要钱？就连这座教堂的建设权，也是教廷用大量的金币和物资从老斯特林手里买来的。结果信徒没招到多少，教廷每年还得往这里贴钱。“当初我怎么就相信了查普曼那个混蛋啊！”比勒尔自从来到诺尔斯领，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后悔。自己堂堂圣日神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当初怎么就脑子一抽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给一个脑抽的司祭当助手了呢！
“您好，斯特林子爵殿下。诺尔斯司祭查普曼向您致敬。”查普曼只是个司祭，按照贵族的礼仪需要先行礼。事实上，他很不喜欢面前这个少年。斯特林家族就没一个好东西。当初为了建这座教堂，老斯特林从教廷诳走了足以武装一千骑兵的物资。之后和他们打交道，基本每次都要吃亏。就连斯特林家那个老管家福特也不是什么好鸟，曾经有一次“为了传播主的福音”，查普曼宣布每一个前来聆听布道的百姓都可以得到一块面包。天还没亮，这个老不死的就出了城，把这件事告诉城外那些泥腿子们。结果可想而知——数千没吃早饭的百姓挤在教堂门口，嚷嚷着要面包。领到面包之后转身就走，不带走一片云彩。子爵府派来维持秩序的那些人基本就是个摆设——不，他们嘴里也叼着面包呢。查普曼在诺尔斯领的生活可谓度日如年。如果不是为了那个大人物的不能说的伟大计划，他才不会来这种地方呢。
“哼，没爹没妈的小崽子，不信你今天能玩出个花来。”查普曼心中暗想。
卡罗尔抿了一口面前杯中的茶水。很好，很难喝。就是农人常喝的十个铜板一大包的土沫子。
“尊敬的查普曼司祭阁下，赞美伟大的父神。为了让更多的子民沐浴在父神的恩泽下，我想……”
“咳！咳！”查普曼大声咳嗽了两声。这明摆着是要钱来了啊。十几年了，斯特林家要钱的方式还是一如既往的直接。可这一次，自己是不会让他们得逞的。神的仆人家里也没有余粮了啊！“身为父神的仆人，为吾主传播福音是我等义不容辞的责任。只要您同意在您的领地布道，我和比勒尔牧师愿意听从您的差遣，虽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查普曼啰嗦了半天，丝毫没有提到钱的事情。
卡罗尔盯着面前这个动作夸张的死胖子。“很好，很好啊！查普曼阁下，你很好啊！哈哈哈哈哈！”卡罗尔突如其来的大笑让查普曼有点摸不清头脑。
“亲爱的查普曼先生，我已经看到了你的诚意。相信在你我的合作下，父神的光芒必将照亮诺尔斯领的每一个角落。啧啧，两千金币啊，有了这些钱，那些愚蠢的领民一定会为父神的慷慨而感恩戴德的。两千金币啊，个个都是三十年前的款式，上面还铸着教皇爱德华十三世的头像呢……”
查普曼心头巨震。他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连金币的样式都知道？这笔金币只有他查普曼，策划这件事情的大人物，还有少数的几个信得过的人知道。比勒尔只知道地下室里藏着东西，可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作为一个聪明人，比勒尔是不可能冒着被父神惩罚的风险为这位年轻的子爵通风报信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卡罗尔是凭着运气，猜的。可这猜的也太准了吧！
“子爵殿下，您说的那什么金币，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查普曼硬着头皮装傻。
“你不知道就算了。昨天父神托梦告诉我，魔族入侵之后，诺尔斯领的子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父神是慈祥的，他在教堂的地下室放了两千金币，让我用来救济那些饥肠辘辘的人，那些衣不蔽体的人，那些无家可归的人。所以我决定，把这些金币用于领地的重建与居民的生活改善上，让每一个人都能受益于父神的慷慨。身为诺尔斯领的司祭，想必父神也告诉您了吧。”查尔斯此时的表现像极了一根神棍。
这最后一句话就是诛心了。如果查普曼说不知道这件事，就说明他受到的神眷还不如神弃之地的一个领主。说出去要被贵族们笑掉大牙的。连带着教廷面子上也过不去。如果说他同样受到了父神的启示，知道却不去做，这可是欺骗父神的大罪。虽然教廷的人都知道，至高无上的父神是不可能托梦给一个不受待见的子爵，可事实就是这样，明知道卡罗尔是睁眼说瞎话，教廷还得帮他把这个牛皮吹大，吹满。
查普曼不愧是被某个大人物选召并委于重任的人，沉吟片刻便做出了回答。“确有此事。十天前，我就受到了父神的启示。神谕这种事事关重大，本来应该马上去做，可是……哎，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司祭，哪里敢擅自行动呢。我赶紧派了信使送信回教廷。想必教廷的大人物也在为这件事伤脑筋吧。”
查普曼的潜台词不言而喻。如果换成是一个“虔诚的”教区，那么“神谕”就是真的，教区的牧首可以立刻拍板。不过神谕发生在诺尔斯领嘛——谁知道是不是哪个邪恶的黑暗法师对我们年少无知的子爵和纯洁的司祭大人使用了食梦术？
敢情自己绕了一大圈，还是被黑了啊。卡罗尔脸上依然洋溢着温暖的笑容。“我骗你的。根本没有什么神谕。我也不怕你说出去。不过我可以确定，地下室的两千金币是真的。这笔金币嘛.想必某些无法无天的盗贼应该很感兴趣吧。嘿，两千来路不明的金币，要是说出去，恐怕明天您就见不到这些可爱的小宝贝喽。不光是诺尔斯的盗贼，活跃在紫荆花侯爵的领地上的盗贼也会闻风而动吧。”
这就几乎等同于明抢了。卡罗尔咬准了一点，那就是这些金币是来路不明的。一个鸟不拉屎地方的教堂，藏着的金币怎么可能比领主还多十几倍？说出去，不仅贵族们不信，教廷也不会信。但是百姓们会信，地痞无赖会信，游侠盗贼也会信。有人信这就够了。查普曼确信，如果自己不能满足这位领主的要求，今夜就一定会有一群“饥肠辘辘，衣不蔽体”的强盗明火执仗，攻破教堂的大门，抢走可爱的金币——自己和比勒尔牧师也会被强盗杀死。之后，这位心狠手辣的子爵会装模作样的剿一剿匪，声明自己领地出了这么恶劣的事情是自己的责任，可是战争刚结束，流民泛滥人心惶惶出现盗匪也是难免的事嘛，并写信给教廷请求教皇的宽恕，请求教廷再派一位司祭前来协助他主持大局。而这两千金币呢，就神秘的消失了，变成一车车粮食，一套套盔甲。金币的事情再也不会有人提起，知情人也不会透露当年教堂曾经埋着两千金币的事实。
“永远不要试探一个穷疯了的贵族的底线。”查普曼这样告诫自己。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查普曼也不好再藏着掖着了。“好吧，年轻人，地下室里的确藏着两千金币。这笔钱不是你能拿得走的。开个价吧。”
“这就对了。给我五百吨水泥。父神的小秘密岂是我等凡人可以揣测的。父神告诉我们，地下室根本没有两千工艺精美的，铸着教皇爱德华十三世头像的金币，对不对？”
“好吧，你赢了。水泥会在三个月之内送到，以人道主义援助的名义。教廷那边我会想办法摆平。我相信伟大的斯特林家族的信誉。”
“那是。查普曼阁下，您任职诺尔斯司祭的这十几年来，哪次交易我们不是钱货两清。”
卡罗尔并没有信心吃掉这两千来路不明的金币。能拿出两千金币放在教堂里的人，一定不是现在的他能惹得起的。说不定自己现在已经上了这位大人物的黑名单了吧。不过，为了那五百吨水泥，为了市民能有个新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毕竟，还有紫荆花侯爵罩着自己不是？
走出教堂大门，卡罗尔朝着比勒尔喊了一声，声音大得足以让里面的查普曼听到。“嘿，比勒尔，你很不错，我看好你哦！”
查普曼越发摸不清头脑了。
“我就是恶心你一下。”卡罗尔心里笑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