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们笑归笑,但正经事儿却是一点没忘,他们仔细端详了船舱内诸人的脸孔,与画像对比,发现无甚相似之处,而后又将画像展开来给赵旻与青葙看,问他们是否见过画像上的人。
青葙心道:‘若是知道画像是这样的,我又何必折腾这些呢!’
眼睛偏小,鼻子有些塌,嘴唇又很厚!画像上的这两人真是和赵旻、青葙无半点相似的地方。可结合官兵的描述,他们要找的人又确实是青葙、赵旻。就算他们两个未曾换装,站在官兵跟前,他们也认不出来吧!
“未曾见过!”青葙摇摇头,回话道。之前她还颇为紧张的,现在想想,真是白担心了。
官兵们半天怀疑也无,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快走,官爷都说我们可以走了,你还留恋什么?!”青葙揪着赵旻的耳朵往外走,美眸瞪着他,眼底的笑意掩藏得极好。
“娘子,我冤枉,我没碰过别的女人,只喜欢娘子的!”赵旻辩解道。他伸手攥住了青葙拧他耳朵的那只手,黑沉沉的眸子定定的瞅着青葙,直看得她心中一阵紧缩,赶忙移开了相接的目光。
下了船之后,青葙不好总是揪着赵旻的耳朵,便放下手来。谁成想,她刚将手放下来,便被赵旻反握住,怎么挣也挣不开。赵旻咧开嘴,笑得颇显傻气,说道:“娘子,不要生气啦!”
青葙本想甩开赵旻占便宜的那只手,可正要有动作的时候迎面又撞上一队官兵,只能暂且忍了,直到远离了渡口。
“我不是你的娘子!”青葙耐着性子又一次跟赵旻解释道。可能是觉得自个儿的语气有些不好,于是又柔和了几分,说道:“你好好回想回想,我们只是在路上偶然间碰到的,又怎么会是你的娘子呢!”
“你就是我娘子!”赵旻不管青葙说什么,就认定了这事儿。
两人入城之后找了家客栈准备住下,也还好青葙有贴身带着银票的习惯,虽说被水泡过,但是还能用。
“掌柜的,两间上房!”青葙捻起一张银票递给圆胖胖的掌柜,说道。
“要一间!”赵旻语气更为坚决。
掌柜的也为难了,不知道该听谁的好。他那胖乎乎的脸蛋儿上挤出了丝笑容,问道:“两位到底是要一间上房呢,还是两间?”
“两间!”青葙斜了赵旻一眼,而后将银票朝掌柜的那边推了推,说道。
“娘子,你是不是厌了我?!觉得我变成丑八怪了便想要抛弃我?!不要!”赵旻紧紧抓住青葙的说,面容上带着说不出来的认真。在这一刻,青葙感觉赵旻已经记起了前尘往事,不过一转眼,赵旻便又是那副纯真无辜的表情,让青葙不禁怀疑刚刚是她看错了。
“……”青葙抚着额头,半句话都未曾说出来。刚刚在路上,她和赵旻已经为是否能叫娘子这个问题争论了许久。
四周的人听了赵旻这话纷纷拿鄙视的目光瞅着青葙,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议论。
“看这小娘子长得面善,没想到竟是个以貌取人的!”
“厌恶夫君变丑便要抛弃,这小娘子的心可真够狠的!”
……
掌柜的和店小二看青葙的目光带着也不对劲儿,尤其是那个店小二,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哪里是能忍住不开口的人。他语调冷硬的说道:“掌柜的,现下上房只剩下一间了!”
“啊?只有一间呐,那两位是要怎样解决?”掌柜的问道。
青葙被众人异样的眼光和议论的话语给弄得一肚子火气,使劲儿掐了赵旻的腰一把。她又问:“玄字号房和地字号房还可有两个空缺?”
“没有,整个客栈就这一间了!”店小二那神情语气就透着一个意思——爱住不住,不住滚蛋。
“娘子,就住这一间不好么?我好累啊!”赵旻那如漆刷的墨眉朝下耷拉,薄唇紧抿,说道。
“掌柜的,真的没有多余的房间吗?我和他并非夫妻,只是他前些天撞到了脑袋,想不起从前的事儿了,这才将我误认为他的娘子!我们怎可同住一间呢!”青葙瞪了赵旻一眼,忍着气解释道。现在天色已晚,若是再去寻别的客栈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呵呵”
“呵呵”
掌柜的和店小二同时笑出声,不过俱是冷笑,明摆着就是不信她。
“小娘子,你还是莫要折腾了,整个江陵城约莫就这一家店是有空房间的了。谁让你们正巧赶上柠香桂开花的好时节,客栈里头住满了来赏桂闻香的外乡人!”有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好心提醒道。
无奈之下,青葙只得要了那一间上房。赵旻见她付了房钱,登时笑开了花,让青葙更是一股邪火往外冒,也不理他,径自上楼去了。
见青葙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赵旻眼里划过一丝得逞的笑意,他朝掌柜的和店小二拱了拱手,说道“多谢二位成全!”
掌柜的只笑了笑没说什么,不过店小二却是忍不住说道:“你何苦呢,为了这样的女人!好姑娘多的是,干嘛非要赖在她这儿!”
赵旻远远的看了眼青葙离去的方向,眸光深沉且柔和,他道:“她不是那样的人,只是在和我生气罢了!好姑娘再多又有何用,在我心中,她便是最好的那个!”
说罢,赵旻转身离去,又恢复了之前那般纯真无辜的模样。
“我真是不明白!”店小二摇了摇头,满脸尽显疑惑之色。
“你不懂也实属正常,毕竟还没成亲呢,等你有了心仪的姑娘你就懂了!”掌柜的笑道。就算他的老婆子不美而且凶,那又有什么,他觉得她好,那就够了。
“那还是算了吧!万一我喜欢上这样的姑娘……想想就觉得可怕啊!”店小二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慌忙晃了晃脑袋,说道。
赵旻一踏入房门,迎来的便是青葙专注且认真的目光,看得他额头几乎要冒汗了。他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笑问道:“娘子,怎么了?是不是我变好看了些?”
“你骗了我,对吧?其实你根本就是装傻?!”青葙的双眸紧紧盯着赵旻,眼底闪过一抹厉色。
“娘子,你在说什么?!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刚刚只是不想和你分开才那样说的,娘子莫要生气!”赵旻可怜兮兮的开口道,活脱脱一副受气小媳妇儿的模样。
“……都说我不是你娘子了!”青葙默不作声的盯了赵旻片刻,这才开口道,眼底的怀疑之色褪去了不少。
而后青葙将他们如何相识,如何在出京的路上相遇,以及被追杀的事儿跟赵旻详详细细的讲了一遍,却没见赵旻眸中有半点波澜,心中有些失望。
其实赵旻此刻是在走神,刚刚被青葙那样试探,后背都汗湿了,险些露了马脚出来。
没错,他是装傻的,其实他刚醒过来的时候的确是有一瞬间的懵然,只是片刻之后便忆起了所有。可他想着若是这般顺水推舟,便能够毫无顾忌的亲近青葙,便豁出脸皮去了,果真得了不少好处。只是这好处也伴随着极大的风险,若是在他‘恢复’记忆前被青葙拆穿是假装的,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果真,做坏事儿还是需要谨慎加小心啊!
“还是记不起来吗?”青葙叹了口气,问道。
“我就只记得你是我娘子,其他的全然不知!”赵旻回过神儿来,笑容灿若朝阳,说道。
青葙心里头清楚这事儿急不得,只是将自己心中的失望压了下去,并未因为赵旻没有想起来而发脾气。
反正现下也无其他的事情可做,青葙便请小二去外头买了笔墨纸砚回来,坐在桌旁,边问赵旻问题,边在纸上记下来。难得碰上这等失去记忆之人,搜集点资料备用也是好的。
“你现在是什么感觉?头可会痛,还是晕?”青葙问道。
“晕乎乎的!”赵旻小心斟酌着回答。
“是一点都不想起来之前的那些事吗?你是谁?来自哪里?做了什么?刚刚的事儿可还记得?”青葙提笔在纸上写的同时又抛出一大串问题。
“刚刚的事儿都记得,娘子你揪得我耳朵好疼!不过我不怪你的,是我伤了你的心!”赵旻捂了捂发红发烫的耳朵,说道。
“你说我为了喝花酒将你当首饰的钱全花了,我不记得了,可我知道这是错的,娘子,你别生我的气了,我以后不会了!”赵旻伸手去握青葙的手。
“那是为了应付官兵才说的!”青葙解释道。而后她突然想起不对劲儿的地方,停笔不写了,将探究的目光移到赵旻脸上,说道:“……大夫说你心性会有如稚童,可你这言行举止却有些不像!”
“当然不像,我才不是傻子!我都懂,我知道我不该和别的女人亲近,这样娘子会哭!”赵旻怒道。
青葙细细琢磨了下,暂时放下了怀疑之心。赵旻虽说知晓人情之事,但言语举止幼稚直白,也算得上是符合大夫所说。况且这失忆之事实属罕见,那大夫也未敢下论断,所以还是先观察观察再说。
这么想着,青葙便又开始问赵旻些问题,直问得他冷汗直冒。等青葙的好奇心彻底得到了满足,赵旻在心里头大呼庆幸,刚刚为了回答青葙的各种问题,他想得脑仁都疼了。
当夜,青葙将一床铺盖铺到了地上。赵旻见状忙扑过去,很是心疼的说道:“娘子,天这么凉,睡在地上怎么得了,你还是到床上睡吧!”
“你想多了,我自然是要到床上睡的,这铺盖是为你铺的!”青葙的嘴角微微抽了抽,沉默了会儿才开口道。
“娘子,睡在地上会冷的!”赵旻可怜兮兮的瞅着青葙,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其实他心里头明白青葙是不会和他同床共枕的,只是没听青葙说出来,他心里头总是抱着些许的期待,万一呢。
“我特地问小二多要了两床铺盖,若是你觉得冷,我再给你铺上一层,莫要担心!”青葙笑道。
得,这下赵旻也无话可说了。
昨天夜里遭遇了惊心动魄的追杀,之后又落水,虽说很快被救起来,但赵旻这儿又出了岔子,这样折腾了一整天,青葙可以说是没怎么休息,所以一躺在床上她便入睡了,睡得很沉。
赵旻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终是没忍住掀开被子,站起身来。他站在床铺旁边,静静地看着青葙熟睡的面容,眸光不自觉的变得柔和起来。
那洁白如玉的肌肤,那卷翘又浓黑的睫毛,那如花瓣儿一般鲜嫩的唇,就近在眼前,赵旻像是失了心神一般,缓缓地弯下身子,越靠越近,近到可以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撒到他的鼻尖,直痒到心里头去。
眼看着他就能碰到青葙的唇瓣了,这时候青葙突然发声了,她嘟哝道:“你要做什么?”
直吓得赵旻魂魄都要飞了,心中那点旖旎心思彻底的消散了。他赶忙直起身子,心里头飞快的盘算着要如何应对才能将此事圆过去。不过青葙只说了那一句,连眼睛都未睁开,依旧睡得香甜。
原来……是梦话!还好,还好!赵旻万分庆幸,他伸手在额头上抹了抹,一片湿濡。
经过这回,赵旻也不敢轻举妄动了,乖乖的躺回去睡了。不过他睡得并不踏实,梦境里总是有青葙的身影在晃,娇笑的、温柔的、俊雅的,不自觉的他的目光总会落向那一抹红唇,鲜嫩嫩的好似多汁的樱桃,真的很想尝上一口啊!
第二天一早,青葙醒来时发现赵旻还正睡着,只是嘴巴微微嘟起,脸上露出极享受的笑容,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美梦。他脸上的那些红疙瘩消褪了些,让人看着舒爽了许多。青葙打算陪他去江陵城的医馆看看,再抓些药来吃吃。
青葙梳洗完毕后去楼下买了馒头、小菜和清粥,拿着托盘端了上来,这会儿赵旻还睡着正香呢,她便蹲下身子唤他起床。她轻声道:“赵公子,你醒醒,该起来用早膳了!”
“娘子,亲亲!”赵旻被晃了两下后缓缓地睁开双眸,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撅着嘴儿就往青葙这边凑,险些就擦到青葙的唇边了。
又羞又气的青葙一巴掌糊上了赵旻的脸,怒道:“不要脸!”
“娘子,你为什么要打我?!”赵旻捂着脸,委委屈屈的问道,更是把青葙气得胸闷无比。
明明她才是差点吃亏的那个,为何现在倒显得是他受欺负了一般,简直是气死人了。可无论青葙怎么跟赵旻解释,威逼利诱的手段都用上了,赵旻坚持认为青葙就是他娘子,弄得她很是无力,最后面露绝望之色。她是真的不想再跟赵旻讲这个问题了,费劲了口舌还险些将自己给绕进去。
闹闹腾腾的吃过了早膳,青葙带赵旻下楼,问掌柜的打听了城里最好的医馆所在何处。
“要说医术最好的,那得说是保和堂的何大夫,就连官老爷看病也是找他呢!”掌柜的笑呵呵的道,而后他将去保和堂的路径跟青葙详述了一遍。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正好去保和堂要经过狮子大街,那块儿很是热闹,你们俩可以逛上一圈儿。”
在青葙他们就要踏出客栈门口的时候,掌柜的敲了敲店小二的脑袋,笑道:“其实这小娘子还是很关心她夫君的,咱们都误会她了!夫妻俩吵架就是这样,当下吵得凶,过后就没事儿了!”
误会个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