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在此领域浸淫了十多年的牛人,明明林莫说的问题中没有和量子有直接关系的内容,但老人的还是相当敏锐的察觉到了林莫的想法。
“原来你是想要学量子的知识啊。”
只是他的口气着实让林莫听得有些刺耳。
“难道您觉得我没这个资格学习么?”
但老人听见他的话只是呵呵笑了,那意思是你还是个小家伙啊。
然后过了许久他才叹气解释道:
“质疑你?虽然老头子我在这里面花了比别人都多的时间,但也还没霸道的认为这个课题是我的,之所以这样问,只是因为……你走的注定是个不归路啊。”
也是直到这时候,老人的神色才露出些许落寞来。
“十八年的探索,我唯一的成绩就是真的知道了,在这条路上,人是会有多绝望。”
说到这,老人站起身,丝毫不像科学家的魁梧身材,足足比林莫高了半个脑袋。
老人拍着林莫肩膀道:
“既然小家伙你来找我,走,咱们去喝酒。”
然后,在陈方素的带领下,他们就在上午十点,冲冲的杀进了酒吧。
而直到两杯啤酒下肚,林莫才回过神,愣愣的看着四周,他内心有一种极不真实之感:
“这……这是什么情况?之前半个月都没和自己说过几句话的大佬今天竟然兴起请自己喝酒?而且是在今天,实验室关闭的日子?”
“这……是不是有点诡异啊?”
可旁边这个已经四杯酒下肚的老人却是货真价实。
而且在啤酒的作用下,老人的眼睛反而变得更亮,精神也变得更加矍铄。
“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平时严厉的老家伙怎么会请你喝酒?而且在今天这种时候?”
老人一改实验室的高冷做派,笑呵呵的看向林莫。
“额,是有些意外,毕竟您的身份在那,我只是个啥也不懂的助手,而且还是实习的……”
林莫回答的很老实,也很实在,就像他说的,身份的差距让坐在一桌的他们很是……怪异。
“那你觉得我这个实验室怎么样呢?”
老人反问。
“很好。”
“好在哪里?”
“好在有您啊。毕竟在咱们十三大区,也就您一个诺奖的获得者。”
“可是除了我呢?”
“这……”
“没话了吧?”
看到林莫开不开嘴的模样,老人露出胜利的笑容:
“你明白了?没错,就是这样,我这个实验室,就是因为我才会成为这个样子。其实这并没有错,谁让这是以我名字命名的呢?”
“而这也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这实验室没我了呢?”
“这怎么会?难道您准备放弃这个项目了?这可是您坚持了十八年的项目啊?而且,这项目应该就快看到尽头了……”
林莫顿时焦急的看向老人。
这也是他一直担心的。
其实,自从知道老人为了一个看起来希望渺茫的课题,整整坚持了十八年的时间,林莫内心是震撼的。
没有什么比时间更能够说明问题。
而十八年,并且是每天每年都投入大量精力研究的十八年,那是代表了一个联邦最杰出科学家的精神和贡献。
那是一种追求真理的执着。
而光是这样的精神,其实就已经足够闪耀了。
科技世界是个重视结果的世界,但这也是一个注重精神的世界。
所以,如果说来到这个世界,有什么是让林莫觉得惊叹震惊的,那么陈方素老人绝对是首屈一指的一个。
这也让他心甘情愿,愿意以老人为他精神的坐标,他很愿意让自己向着老人看齐。
可如果老人在今天宣布他不想做下去了呢?
这相当于什么?
这不能让他过去的十八年的付出抹去,但足以让林莫内心震动。
只是面对他这副如同偶像倒塌的样子,老人却目光平静。
然后他语气平静的开口道:
“我已经很老了。”
这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但也是在说着一个现实。
林莫闻之浑身猛地一震。
“是啊,老人已经很老了,他……已经为科学奉献了几乎一辈子,也是该休息休息了。”
但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林莫并不会如何震动。
而真正让他震动的是,他听出了老人另外的意思。
他已经很老了。
那是在说,他已经不再健康了。
不是他不想坚持下去了。
而是他……不能再坚持下去了。
林莫同时想到老人的休假,还有休假之后略显消瘦的身形。
如何想不到故事的结局?
他不由目露哀伤。
倒是陈方素老人洒脱的很,无所谓道:
“能够活到今天,其实已经很好了,毕竟,我这病是六十九岁时检查出来的,当时就该没命才对,能活到今天都是赚了。”
林莫数学很好,六十九岁,到今年八十七岁,不正好十八年么?
也就是说,从老人得病开始,老人就选择了一条看似毫无出路的绝境。
这是何等的勇气。
这又是何等的向死而生?
林莫再看老人,目光中又多了崇敬。
只是老人瞧见他这样,反倒有些不喜:
“你这副眼神看着我干什么?虽然命剩不多,可我还活着呢,你别用一副看死人的眼神看我,小心我开除你。”
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身份尊崇的老人,竟然会用这种孩子的威胁方式。
只是这吓不到林莫,他目光古怪的看着老人,提醒道:
“您……刚刚把实验室解散了……其实从劳动合同上来算……嗯,我好像已经被解雇了。”
“啊,是这样啊,那我重新雇用你就好了。”
“额,重新雇佣我,就是为了解雇我?要不要这样?”
老人翻了个白眼,道:
“你看我很闲么?重新雇你,是因为虽然实验室解散了,但是我有些资料和文件还需要你整理,毕竟怎么着这一个月你也算是将系统弄了个明白,所以我这算是物尽其用。”
说到这,老人顿了顿,看了林莫一眼:
“只有这段时间,你要是有什么问题,就来问我好了,毕竟科学研究不是个闭门造车的事儿,有时候不耻下问,也算是进步的好办法。”
说着老人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
转身出了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