鲨鱼极好血腥味,每当一头被战败而遍体鳞伤、残躯不全的绿尾鲨想要落荒而逃时,就被数十只龇牙咧嘴的同类围追堵截,一旦无路可逃,这条可怜的绿尾鲨转眼间就被同类们撕成无数段,血肉连同骨头都被猎食者们贪婪地吞进腹中。
先前萧冷见到的那些“驴脸”长臂暴龙长相固然凶恶、脾气也很狂暴,然而和这些凶残的黑睛绿尾鲨比起来,不知要逊色多少?
有几只绿尾鲨已经发现了他们两个入侵者,于是昂头摆尾地向着两人潜游逼近。
萧冷顾不得去计较老者不理自己反对而强行将自己带了过来,也无暇去考虑老者方才使的是什么奇门异术而让自己两人眨眼间飞过了五里的行程,眼见体积庞大、面目凶残的鲨鱼们已潜近两人身前四五丈内,终于忍不住道:“前辈,你还在等什么,赶紧移开布船,我们就要闯入它们的包围圈了?”
“不论你是否能够领悟到老夫的用心,”却见这老者而今竟浑然不在意即将逼近的危险,反而好整以暇地道:“但老夫要告诉你的是,老夫送给你的第一件礼物就是,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如今老夫将要送给你第二件礼物,那便是游击迂回,打不赢就逃。”
说罢,也不管萧冷表情如何吃惊,他诡笑一声,两脚尖倏忽点上浮水灰袍,整个人已如大鸟般腾空掠起,闪电般扎入群鲨中,身影瞬间消没不见。
萧冷两眼死死地盯住老者消失的方向,身心完全麻木,他甚至已忘了痛苦是什么感觉。
他现在心中就只存有一个念头,那便是自己又被那个无良老叟摆了一道。
尖如锥刺的鲨鼻已经触碰到身下的浮水灰袍上,乌黑如墨漆的滴溜溜大眼发出一道道因骤见肉食而显绿的贪婪神光,扁平而大如簸箕的大鲨头耀武扬威地挺立着,那表情简直已当冷无伤是一只吓呆了的温顺羔羊。
新月形的尾鳍,如一擎肉柱,随着身体的游动而频繁地摇摆着。
萧冷略略清算了一下,围过来的黑睛绿尾鲨数量至少在十七到十八之间,鲨群呈半圆形,却相互间并不如表面那般万众一心。
至少在萧冷肉眼所见,有好几只甚至因为一旁的同类挡住了前进的路而狠狠地撞了上去。
也有几次因身体的不断摩擦而狂性爆发,粗鲁地怒吼几声,互相愤瞪了几眼,然后才悻悻地撇过头去,继续朝萧冷逼近。
“游击迂回?”萧冷心中蓦地游动,觑准右侧的鲨群数量最多,忽然用手奋力地划动海水,借水流的浮力推动座下的“灰袍船儿”向右拥进了尺许。
萧冷的这一动,顿带起群鲨产生了不小的骚动。
那几只从左侧围来的距离萧冷较远的绿尾鲨顿时发了疯般朝萧冷的方向加速。
原本鲨群围起的圈子就小,而绿尾鲨的个体太大,左侧鲨群的骤然加速,当然免不了和右侧群鲨的身体挤拥摩擦。
黑睛绿尾鲨的脾气本就暴躁,更何况现在正是争夺食物的紧张时刻,有几只当即便打了起来。
萧冷见挑拨之计凑效,旋即又借手浮水,将“灰袍船儿”向左划去。
这一下更热闹了,左右两边的鲨群全乱了套,斗了个热火朝天。萧冷眼见一群绿尾鲨正互相厮杀地不可开交,心中狂喜,暗忖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再不多想,萧冷奋力地用双手拍打着海水,猛然将“灰袍船儿”没命地向来处划去。
“哞”!
萧冷突然被前方一声震耳兽吼吓了一大跳,骇然抬眼看时,蓦见一张比盆口还大的鲨鱼嘴张得比满月还圆,满月嘴中长满的一颗颗比冷无伤手指还长、但尖头却犀利无比的刺牙。
最令他惊恐的还是,他的身子和座下的布袍船儿正不偏不倚地朝它那张满月形的大嘴冲去,想要止住冲势业已不及了。
天啊!
他在心里不甘地狂呼道,难道我萧冷就这样成了它肚内的大餐?
也是这只绿尾鲨霉运当头,就在这时,忽然一道海浪打了过来。
萧冷连同坐下的“灰袍船儿”一起被浪头掀高了几尺,不偏不倚地撞在了绿尾鲨的下颌上。
可怜这条海鲨方才将大嘴的方位调的极准,正待萧冷直冲过来,滑入自己的嗓眼,免去咀嚼和撕咬的麻烦。
哪曾想,天公不作美,却偏偏在这个时候阴了它一记。
但听大鲨鱼惨嗷一声,猛地在海面翻跌打滚起来,庞大的肉躯将四周搅起一个十余丈的涡流,浪花四溅,海鱼翻飞,在弯月明光沐浴下,其实也不失为一大靓丽风景。
萧冷却被鲨鱼的下颌撞飞了老远,重重地跌入腥咸的羽海水中。
连着扑腾数下,他才勉强将半个头撑出海面,百忙中扭头四下乱瞅,终于在绿尾鲨的几丈外寻见了那条灰袍孤只单影地随浪浮漂,越荡越远。
萧冷化悲为喜,使出吃奶气力,以十几口海水做代价,终于换来了与浮水灰袍的一次“握手”。
精疲力尽,气喘吁吁,脑部更因缺氧而阵阵眩晕,不过萧冷一眼看到浮在面前的这条灰色袍子,心中却觉得自己先前的所有付出都是值得的。
萧冷深呼一口气,就像是一个虔诚的膜拜者一样深深地注视了灰袍一番,然后才庄重而小心翼翼地探出右手,试探着轻轻拉了一下灰袍的一角。
没问题,灰袍弹性依然如故,底板平稳地躺在不安静的海面上,保持了船儿固有的特性。
萧冷默想一下一会儿坐上“灰袍船儿”划水逃命,身后追着这群黑睛绿尾鲨地滑稽模样,嘴角忽地逸出一个劫后余生地欣慰笑容,忽然探手奋力地攥上灰袍布。
“噗嗤”!
萧冷一愣间,身体已随灰袍整个沉入腥水中,“咕嘟,咕嘟”连被灌了两大口。
糟糕!
萧冷暗呼一声。
身后破水声逐渐接近,他知道是无数的黑睛绿尾鲨围追过来的迹象,差点没有当场吓得魂飞魄散。
“小子,没见过你这怂包的,还不快爬上来!”突然久违了的老者一声暴喝把萧冷给惊醒。
就像是龟裂了数月的土地骤见甘霖,快要枯萎而尚未放苞的花蕾突然被滴上一层雨露,萧冷突如久在黑暗中踢踏的浪子乍见黎明地光亮。
忽然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气,萧冷猛地用两臂狠狠地拍打着海面,身子腾升近达一尺来高。
老者熟悉的身形就在眼前,依然是负手傲立在浮水灰袍上的潇洒孤绝姿势。好似当天下间任何事都是透明和虚无。
萧冷爬上“灰袍船儿”时已是精疲力尽、浑身无力,身后的一群黑睛绿尾鲨的尖锥长鼻紧跟着也插了过来,差点儿抵上了他的后臀。
老者冷冷扫了一眼身后的鲨群,缓缓地探出了右手中指,指尖渐渐瞄准为首的那条体型较大的尖嘴绿尾鲨,口中慢慢地吐出一个字,道:“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