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蜡烛被我点亮,屋子里顷刻间有了光亮,像初升的红日撕破昨夜的黑暗。
虽然我已离开了一年之久,但屋子里还是收拾的很整洁没有半点灰尘,看得出天下间的母亲都一样,游子虽未归,但却永远停留在慈母的怀抱中。
我静静凝注面前老和尚的眼睛,等待着他述说发生的一切。
老和尚缓缓开口:“施主可知这座古城的名字?”
我摇头。我自打在小城出生到至今已生活了二十余载,但却未曾听人提及过,似乎城里的人并没有知道的。
老和尚点头:“看来当年小城里的战士并未对人提及过这件事,是希望小城里的人可以生活得无忧无虑,不再卷入战火硝烟和无情的杀戮之中。”
我动容道:“难道是当年天狼噬月的那个神秘的传说。”
老和尚又点头:“不过现今流传的传说早已没有了当年故事的模样,而是成了谣传。”
老和尚轻叹,续道:“可能是天命难违,小城终有此一劫,该来的还是会来,这座古城也许注定是一座杀戮之城。”
我更加不明白老和尚的意思。
老和尚眯着眼睛,娓娓道来:“多年之前,中原以北居住着一个凶残的古老部落,部落里的人因为未曾受过文化的孕育,生性残暴,抢杀掠夺,过着原始人般茹毛饮血的生活。在他们的眼中并不存在礼数、法纪等等之说,跟凶残恶毒的野兽毫无区别。当今朝廷刚开始无动于衷,置之不理并未对其重视,直到这个部落一天天壮大,已经开始危及到当今朝廷的权威,越过了中原边城的防线,这个部落曾在一夜之间攻下中原三座城池,正因为他们的生活习性如同猛兽,他们只有一个理念,那就是适者生存,胜者为王。所以部落里的战士的战斗力都异常的猛烈,如同下山的猛虎。朝廷曾先后派来四波铁骑攻打此部落,但无一例外的是都败北而归,由于这个凶残的部落已经侵占了中原的领地,所以当朝廷束手无策时,江湖中各派掌门及高手决定联手抢回属于我们自己的领土,经过多年的浴血奋战中原这支部队仅剩下百名有余的将士,但每一个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在江湖中也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
就在这支战无不胜得铁骑要攻陷部落的时候,朝廷突然命人传讯休战,原来是中原周边数十个番邦异族同时向朝廷觐见臣服,以平息这场生灵涂炭的战火。”
我忍不住打断道:“这应该是造福天下苍生的喜讯。”
老和尚释怀点头:“不错,这原本应是普度众生的喜讯,不过这些番邦异族集体向朝廷提出了一个要求。
这支铁骑对各个部族来说,便如同天降奇兵而且战斗力令这些部族无一不胆寒,所以他们肯臣服的唯一要求便是屠杀这支铁骑,以算是对各个部族的安危的保证,他们也愿意永世来朝觐见,永生不得有反叛之心。
这支最精锐的铁骑本来是由江湖各派组成,最后剩下的百余人之中大多数是江湖各派的高手,朝廷多年来一直致力于招安江湖各派为其所用,可一次次的计策都失败,考虑到江湖中人无一不天赋异禀,武功高强而且无法掌控,既然如此,不如顺水推舟将其屠杀,既能削弱一部分江湖里各派的力量,消除心腹之患,也算的是对各部族的交待。”
“之后那?”
当他说到这的时候,其实我便已猜出了后面大概的结局,但仍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可能是不希望这些铁骨汉子含恨九泉。
“之后这些多年身在异乡的铁骨汉子最终为避及朝廷与部落的追击,退守在了一个古老的小城里。”
“就是现在的小城?”我忍不住问道。
老和尚点头:“当年这支铁骑在刚组织起来的时候自封为狼人铁骑,所以这座古城最后也命名为狼人古城。”
老和尚又道:“不知经过了多少春秋,由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更何况镇守要道的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朝廷便迟迟未能攻下小城,只好暂且作罢,因为此时的朝廷也是元气大伤,虽然周边这些部落甘于臣服,但只是虚与委蛇,仍然对中原虎视眈眈,在损伤的如此惨重之下,朝廷担心被部落有机可乘便放弃了对小城的攻伐。”
“既然事已至此朝廷为何又卷土重来,大动干戈?”
老和尚道:“近年来,中原彻底平定了周边的部落,有怎么会容忍小城的存在呢。”
“所以你和他就选中了我?”
老和尚点头承认。
“可凭我一己之力恐怕也无力平息这场杀戮的战火。”
老和尚又点头:“不错,可有些事可能真的没有选择。”
门斗上挂着一张兽袍,用来遮掩住木门四周能飘进风雪的缝隙,老和尚抬手轻挑起兽袍走出门外,走进风雪里。我也随即跟了出去。
老和尚遥指远处,那是以前的李家,旁边是王家,现在都已化作一片废墟。我愤怒的攥紧了拳头,道路两旁被战火掠夺的不仅仅只有他们几家,许多家的灯火原本在午时就会亮起,可现在仍然是暗着的,就像一具具尸体无半点声息。
老和尚轻叹:“为了他们你现在有得选择吗?”
我突然感觉这个世界的黑暗是永无止境的,我跪在雪里,疯狂的嘶吼着:“为什么不给我选择的机会那?为什么?为什么偏偏选中的是我?”
也许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的肩膀上承载不住所有人的寄托,现在他们赌的是所有人的生家性命,可却偏偏要我做那个摇骰子的人,这一把赌的太大了,我背负不起。
我也并不想杀人,有的人杀人时会感到莫名的兴奋,有的人杀人时会痛苦万分,有的人杀人时或许会愧疚一生。或许我就是后两种人的结合。
雪刺骨而且冰冷,我不断的在雪中搓洗着双手,背脊上一道令人麻痹的寒意溪流般传入我的头顶,我颔首凝注着这双手,总感觉依然有洗不净的血迹沾在手上。也许我这辈子都洗不净,因为它们染满的不是鲜血,而是愧疚和仇恨。
老和尚一动不动的站在雪中,不言不语。
我不知道疯狂的在雪中搓洗了多久,直到感觉到全身的麻木才停了下来,坐在了雪里:“为什么逼我,我不想杀人,同样我也背负不起这无数的生命,我不想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魔。”
老和尚终于开口:“魔由心生,亦由心灭。其实佛与魔只在一念之间,只要施主肯摒弃杂念,便可渡魔成佛。”
“渡魔成佛......”
“不错,施主并不需过于自责,你虽杀了郎施主,不过如若你肯继承其遗志,肯造福黎民百姓,守护小城的安危,便可渡魔成佛。”
老和尚续道:“其实魔与佛之间的界限世上真的有人分的清楚吗?如果施主以惩恶扬善,普度众生为目的,舍身成魔又何妨?”
世上无魔便无佛。
有些事的对错真的很难分辨的清楚。
“你究竟是何人,他又是何人?为什么你会知道小城的秘密?”
老和尚道:“贫僧便是当年被困于城中的一人,时隔多年不提也罢。而他,便是小城第二任的城主,郎晋。”
我将他临终前交托于我的刀拿了出来,弯刀拔出的时候声若狼啸,在黑夜里泛着幽暗淡紫色的光芒,紫金弯刀。
老和尚看着弯刀道:“这把刀也正是狼人古城城主所配有的兵器,只可惜本来是一对的,另一把已经遗失了多年。”
这把弯刀跟我的金刀只有材质不一样,其形状、尺寸完全相同,我从袍子里背后腰间的位置解下金刀,盯着老和尚道:“是不是这一把?”
老和尚震惊的凝视我手中这把金刀:“就是这把......”
随即老和尚又双掌合十,恢复常态:“施主机缘巧合得到此刀,看来天意如此,想必施主也学会了此刀法。你的命早就与其连成一线。是你的你终究躲也躲不过。”
“你与郎施主的命格的确有很多相似之处,你仿佛就像他的影子。郎施主天资聪颖,十年之前便名满江湖。二十岁便创出这套惊世骇俗的刀法,可以说纵横江湖未曾一败,贫僧一生中只遇过两位有此资质和命格的人,第一个就是他,第二个就是施主你。”
我愕然,脑袋似炸开了一般,这套刀法是他创的,那红良玉怎么会?洞穿郎晋背心的秀发莫非就是她的?我实在不希望她跟这件事有任何关联......
我不敢去想,更不敢妄加猜测,似乎自从我出城那天起便卷入了一个阴谋的漩涡。
老和尚道:“贫僧相信施主总有一天会明白,会竭尽全力的守护自己的家园。”
不错,我的家就在这里,熟识了二十余年的乡亲父老也在这里,我别无选择。
我淡淡道:“好,我答应你。不,应该是答应他,答应我对他的承诺。不过,我现在不会在这里。”
老和尚道:“贫僧知道施主还有心愿未了,你可以先行离开,不过施主一定不要忘了肩上的重任。”
任凭武功再高也躲不过岁月的蹉跎。
我正色道:“好,我处理好事情后会尽早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