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做,对他,真的很不公平。
安馨桃双手用力的捏住裙角,裙角被她捏的褶皱如包,她却还是迟迟没有放开,只是脸上的一抹为难,却深深地落在了暮卿的眼中。
猜到了她可能是有什么难关,暮卿刚想神兽拍拍她的肩膀安慰一下,可是当手伸出手,手指即将落在她肩上的那一刻,顿时他又像是触了电一般的缩了回来。
师傅说过,他此生此世,都不能再跟安馨桃有任何瓜葛。
他是暮卿,他是以后要继承太白观衣钵的。
他是未来的太白观观主,他不能,也不可以再有一丝一毫的儿女之情。
暮卿有些自嘲的抿唇笑了笑,随即慢慢的转过身,眼眸,将眼前一片大好景色敛在眼中:“还记得吗?也是一个秋天,在你我还没有忘却记忆的时候,你经常会拉着我去家乡后面的那座小山。山上,也都是银杏树,黄色的落叶不比枫叶火红独特,可是你却尤爱它们。你经常说,叶落菩提人生心,九道黄河莫天家。那时候的你,笑的真的很快乐,无忧无虑的。你只是一个单纯天真的少女,而我,亦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少年。”
他的语气,多了几分怀念的味道。
是祭奠过去?还是缅怀?又或者只是单纯的思念。
从来没有想过,其实在太白山,也会看到银杏树。
看到它们,似乎又像是回到了过去的时光。
仔细想想,其实从前的那些记忆,真的是非常美好的。
他跟她是那样的快乐,是那样的纯真,他们两个人从小青梅竹马,他们本该是生活的很幸福的一对恋人,成家生子,结婚至白头。
可惜……
变了。
什么都在一夕之间改变了。
他的出家,她的成妖,他的失忆,她的离去。
转世,却是已注定了错过。
而如今,明明知道他们是不可能再有任何关系或者是一丝丝可能的,他却还是有些痴心妄想,痴心妄想着,也许,也许他可以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就很好。
于是,他转过身,灼热如火的目光在安馨桃身上静静的凝视着,似乎是在等待着她的开口,只是这份的炽热,让安馨桃不由得一怔。
知道他是想到了从前,也知道他现在对自己还抱有期待,安馨桃想说些什么,可是忽然又觉得如鲠在喉,什么都开不了口,只觉得喉咙里真的像是被人堵住了。
暮卿啊暮卿,我安馨桃何德何能,让你这般记挂着我。
早知道如此,还真的不如你不要恢复记忆。
如谷风所说的那般,你是暮卿,你是最适合做道士的那个人。
可是……
却不能因着一个我,而毁了你。
仿若是下定了主意,她不再犹豫更拥有的此时此刻全然都是决绝。
安馨桃微微的闭了下眸,随即睁开,却是笑颜逐开:“暮卿,陪我在这里走一走吧。我还从来都没有参观过太白山。”
“好。”
暮卿看了看她,发现她眸中什么情绪都没有,然后点了点头,身影走在前方,开始带路。
他一边带路,一边开口,却并没有留意到,当他转身的那一刻,安馨桃的脚步,却并没有跟着他往前走,而是开始往后退,一路的往后,与他背道而驰,他却完全没有发现,继续往前走,而前方的不远,却是谷风早已设好的陷阱。
安馨桃捂住唇,怕自己发出一丁点的声音,于是,她就看着他脚步静然的往前,声音之中,多了几分怀念,而那磁性的嗓音,却像是烙印宰了她的心底。
她用唇形在说话,一张一合的唇,贴合着掌心,却道出的则是……对不起三个字。
暮卿,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可是真的对不起,我别无选择,我只能这么做。不止是为了景天涯还有你。我们不该再这样继续下去了,你应该忘记我,你不应该再记得我了,你是太白观的道观继承人,你不能心里有一只妖啊!对不起,对不起……我骗了你,对不起……
丝毫不知道身后安馨桃的失控,暮卿嘴角却是上挑着在微笑,他的声音与笑容让人听了或者是看到就会觉得莫名心安。他像是一束阳光,将所有的黑暗尽数驱赶走,而他的声音,更像是有一种特别的治愈能力一样,可以磨平人们心中所有的哀伤。
“其实太白山的成立已是很早了。据师傅说,已有了千年历史。我们的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师祖、师祖的师祖……历史很是悠久。所以那些小妖啊小魔的什么都不敢来这里捣乱,其实,严格的说,这里也不错。清心寡欲,却可以让人忘却世间一切凡尘俗世。师傅曾经说过,这世间悲欢离合太多,你无法做到放下心中执念,就只能入魔。而只有放下执念忘却尘埃的那些人,才有资格得道成仙。其实我一直觉得师傅这句话说的太严重了,因为我觉得……”
暮卿话音未落,他脚下的一步,却已然来到了一颗银杏树跟前,前方似是没了路,一排的银杏色泽琉黄的惹人眼馋,暮卿整了下,随即勾唇一笑,转身,笑容却顿时凝固,就连声音也凝固住了:“馨桃,其实你知道吗……师傅?!”
暮卿完全没想到,他在转过身的那一瞬间看到的并非是安馨桃而是谷风,而谷风的神色,却异常的严峻,暮卿皱了一下眉,俊逸的脸上刮过一丝疑惑不解,可是他又何等聪明?在看到谷风眼底的那一抹冷然与无奈的时候,他便顿时明白了。
笑了笑,没有任何的落寞或者怨恨,只是他却闭上了眸,声音是如此的细不可闻,却好像只是说给自己听一样。明明知道了她的选择,也知道,这是她跟师傅一起安排的,可是他还是无怨无悔,没关系,就算失去了记忆,也没有什么,他最少记得,原来,在这一刻,他记得有一个女孩叫做罗小狸,他还记得她说过卿哥,我喜欢你,我以后要做你的新娘,你可不要反悔。他记得,他什么都记得。
小狸,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师傅,动手吧。”
他的声音是那样淡薄,可是谷风却是听到了,他的唇动了一下,随即侧在身侧的右手缓缓地伸了出来,看了看他的神色,发现暮卿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谷风心一下子疼了一下:“暮卿,不是师傅狠心,而是,这世间多少痴儿男女,唯独你不可以。”
“师傅,我知道。动手吧。”
他点点头,声音里依旧没有任何涟漪与起伏,谷风眼眸微眯,他此时此刻的决绝,顿时映在了他的瞳孔中,左手幽然捏紧,下一刻,他的手便扣在了他的天灵盖上,暮卿,或许是师傅太自私,可是,你真的是师傅以及太白山唯一的指望了……
这一天,是秋季的末尾,即将入冬,却也在这一刻,骤然山川失色。
不是因为暮卿,而是因为安馨桃。
她哭了。
哭的汹涌澎湃,哭的难以自制。
于是,天,暗了。
于是,风,起了。
太阳不知不觉的从人们的头顶上移开,只剩下密布的乌云,似乎也是因着她的哭声而祭悼什么。
然而,安馨桃不知道一路是跑了多久,只是当她实在跑不动的时候,整个身子忽然像是一具失去行动能力的木偶,顿时跌落在地。
她口中默念着三个字,对不起,暮卿,真的对不起……
是她太过自私,可是她却是别无他法。
暮卿,我希望你可以开心,可以忘记我,真的……忘记我。
【景南;八王府】
窗外咚的一声,忽然响过一声旱雷,这一声旱雷,顿时惊到了正躺在榻上闭目养神的景天涯。
微微的睁开眸,却发现窗外的天色忽然沉暗了下来,这突来的变化,让他一愣,随即像是之前安馨桃跟他说他早上要出去的话,景天涯英气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仰头,看着这变了的天,忽然只觉得一股不好的预感自心底里升起。
这天,怎么就忽然变了呢?
难不成,真的跟她有关系?
忽然的变了天使得整个八王府乃至于全部景南的人骤然失了神色,大家都在压抑的抬头看天,实在不知道怎么的原本就晴空万里的天,忽然一下子变得乌云密布。
而且看起来也并非像是要下雨的征兆,大家都觉得很是奇怪,只是这密布的乌云,却仿若一张无形的大手,压的人们喘不过气来。
这……
到底是怎么了嘛?!
大家心里都有一个共同的疑惑,可是彼此面面相觑,却又是什么都说不出。
奇怪,真的是太奇怪了!
由谷风手中做出的事情,安馨桃没理由不去相信。
他毕竟是太白山的观主,且名誉满天下,安馨桃对他,还是比较放心的。
她找了一块僻静的地方,坐在石头上,放松着自己。
她觉得她现在像是一个刽子手又像是一个罪人。
她身上的罪过,简直压的她透不过气来。
她一再的告诉自己,这没什么真的没什么,但是内心总是有一个声音在质问她。
真的没什么吗?!
真的是没什么吗?!
于是,她只能又丢弃盔甲……
不知道是多长的时间,但已濒临黄昏,谷风便出现在她面前,他出现的时候,刚好是她想到了暮卿改变记忆之后再看自己陌生目光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