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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善祥带着女儿到乾清宫奏请早立太子之事,没多久就传到了慈宁宫太后的耳朵里。毕竟,就是军国大事的决断,朱瞻基也少不得经常请示太后,加之先皇遗诏,内阁往乾清宫呈奏之时,往往都会给慈庆宫的太后也呈递一份节略,这样的情况下,六宫里的事务,就更没多少能够瞒得过太后的。
这一次,她既没有让人到乾清宫去请朱瞻基,也没有大发雷霆,沉默了半晌,方才说:“去请皇后过来。”
皇长子出生一个多月了,她越看越爱,虽说太后自个生过三子一女,但早年里,她的心力多在帮着朱高炽稳固地位上,对上恭敬孝持,对下谦虚谨慎,对内还要管着诸多嫔妾,能够用到儿女的心思实在有限。
对这个长孙,就将先头对儿女的欠疚,都补上了,怎么疼也不够。
虽然偏爱,她却仍然认为谈到立太子尚早。自个都是这样的心思,胡善祥做为皇后,怎么会主动劝朱瞻基立太子呢?难道不担心过两年,她自个生下嫡子,局面已定吗?
况且,她该知道自己注重元配嫡后,认为唯有嫡子才堪承继大统,虽说这会儿强不过形势,毕竟皇上到了现在,才得一个儿子,但也不是说就需要早早立下太子啊?
给孩子太多的福气,也未必是件好事,就算要立,等皇长子十岁以后再立也不迟。
虽说温良恭谦的皇后,不得帝心,再加上身子弱,才夭折了一个孩子,只怕再有身孕,也得等个一两年,却也不是没可能再怀上一个,这么早主动去请皇上立太子,究竟是何打算?
难道她不担心皇长子立为太子后三两年,自个生出的嫡子,怎么办?虽说将来嫡幼庶长,立太子的时候免不得要起些风波,但太后觉得,只要皇上的立场稳,应该是能够把得住的。
不管从哪方面看,太后都觉得此时立太子,言之尚早,尤其是,皇后没和她商量,就去主动和皇上提这件事,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听了太后的问话,皇后不慌不忙地站起身笑道:“母后说的都对,臣妾先前没想这么多,只是觉得这宫里头煞气太重,好容易有了皇长子这样的喜事,需要诏告天下,普天同庆。臣妾没什么大见识,还请母后决断。”
“决断?”太后揉了揉眉头,“你都和皇上去说了,还要哀家做什么决断?皇后,你真是糊涂,哀家知道,你刚经历丧子之痛,一时心灰意冷,想着就随皇上的意思,不争不夺,过你自个的清净日子,可你想过没有,此举固然能够让皇上高兴,却对你自个的境遇大有不利,你难道不知道,这一立了皇长子为太子,以后你纵然生下嫡子,也没办法翻转了?”
皇后沉默片刻,“臣妾想过,不过臣妾这身子,左右不过是这样了,臣妾是个没福份的,皇贵妃和臣妾先后怀孕,一生一死,这已经足矣说明天意如此。母后,您就依着臣妾的,准了皇上所请吧,何必为了臣妾,令你们母子离心呢?况且,早立太子,国本早固,也省得其他人还有觊觎之心。”
“哀家知道,你是怕皇上的执拗劲上来,整得哀家也下不了台,但这件事情,你就应该和哀家商量,到这会儿,你们帝后同心,哀家如何自处?难道还要借群臣进言来劝服皇上吗?皇贵妃的儿子,毕竟不是你的儿子,你劝皇上立她的儿子当太子,自己将来怎么办?”
看到太后眼里的失望之色,胡善祥面露赦色,“母后,是臣妾欠妥,欠了考虑。但这个事,您就别管了,皇贵妃的孩子,不也是臣妾的孩子吗?怎么说,臣妾都是他的嫡母,难不成将来他还不孝顺吗?皇上的心思,母后和臣妾都明白,咱们何必硬要违着他的心意呢?”
太后瞧着皇后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模样,心软下来,她何尝不知道胡善祥说的是实情:立皇长子为太子,这是势在必行的,皇后不去提,也会有其他人看出皇上的心意,去承这个头,与其让其他人说了,还不如皇后去讲,能落个名声。可是心里头,想到这大义正统的名分,到皇上这儿就转了个弯,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舒服。
她看着皇后,叹口气道:“那芍药花虽然美,到底不是牡丹,你非得牡丹花开并蒂,只怕皇上未必会感念你的贤良,反倒会得陇望蜀啊。”
胡善祥微笑道:“母后先前不是同皇上有个赌约嘛?如今既然是皇贵妃生了长子,臣妾这个样子,就是天意。到那一步,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臣妾想不了那么多,只盼着有这么一桩,皇上能够顾念我们母女,即使立了皇贵妃为后,我们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这不还有哀家呢吗?有哀家在,你怕什么,皇上他不管是立太子还是废后,都要过哀家这一关。”
看到鬓角已经有些发白的太后,胡善祥一阵心酸,“母后说得没错,您强压着皇上,为着孝道,他不能不依,可是,你们母子却会离心。母后心里不是不知道,这天下,终归是皇上的,母子之情,大不过君臣之礼。臣妾不想您为着此事,和皇上生分。不管立哪个为太子,立谁为后,不都是您的孙子,您的儿媳吗?这么些年,能得母后垂爱、厚待,如同亲生母女一般,臣妾已觉三生有幸,没什么遗憾了。母后,这个事,您就依了臣妾,随皇上去吧。”
太后没有点头,也没摇头,只看着胡善祥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心地这么好,怎么就进了宫来呢,偏遇到皇上是个没心的,怎么捂都不热……”
要是先前,听到这话,胡善祥就要掉眼泪了,如今却只是笑了笑。
“母后,既然您要同意立皇长子为太子了,臣妾还有个事情,请母后定夺……
听了胡善祥所说,太后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虽说她是皇长子的生母,但接受群臣八拜朝贺,这是皇后才能受的礼仪,你怎么能这么委曲求全,不行,哀家绝不答应。”
胡善祥站起身,跪在地上,“母后,您若是不答应,臣妾就长跪不起。皇贵妃既然是皇长子的生母,那立太子的时候,就该受这样的礼,不然,将来太子长大,岂不是要为他的生母委屈?存着这份委屈,他难免会怨责臣妾没给他的生母脸面,母后,您就当为了臣妾,答应吧。”
见胡善祥执意不起,太后摆手道:“算了,算了,哀家老了,不管你们的事情,随便你们折腾去吧。”
想了想,她叫人取了枝赤金芍药的花簪出来,只见那花簪上的芍药累累金丝,盘成的十二大叶中,还有曲叶密生,每一小叶上,络以金线,缀以玉珠,整朵花看上去香欺兰张,非常好看。
“把这花簪送去长宁宫,赏给皇贵妃,让她好好将养身子,准备立太子的大典。告诉她,这是皇后奏请皇上,到哀家这儿说情才准的,叫她别忘了皇后的恩德。”
赏了皇贵妃,太后又命人取了许多珍物,赏给皇后。
胡善祥笑起来,“臣妾不过是顺了皇上的心意,就得了这许多好处,母后您这诸番赏赐不说,就是皇上那儿,也给臣妾的父亲,赏下了良田千顷,可见皇长子是个带福的,沾着他啊,连臣妾都能得许多好处。”
皇后这话,说的太后越发对她怜惜,“哀家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你到了这个时候,还会如此开慰自己,真是懂事。罢了,咱们不说这些事情,哀家新近得了一卷慧进大师手抄的地藏经,你来瞧瞧,拿回去早晚念诵,就当是为哀家那苦命的孙儿祈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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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德三年二月初六日,皇上下旨,册立长子祁镇为皇太子。
这个时间,距离皇长子出生,还不到四个月,而皇贵妃孙清扬三天前才过完二十六岁生日。如今,虚岁二十八岁的她,正是繁花着锦的年龄。
知道皇后奏请早立太子之事,孙清扬也曾经再三劝阻,说皇后年轻,早晚会有嫡子,不该立皇长子之类,奈何挡不住上意已决,太后、皇后两宫都赞成。
而这番作派,落在有些人的眼里,不过是说她惺惺作态罢了。
奉先殿里,文武百官具朝服上表贺陈,在内侍的导引下,先是给皇太后行八拜礼,而后是皇后行八拜礼,等到给贵妃行八拜礼时,大家虽然心中有些惊疑,却也一样恭恭敬敬。
等到皇太后、皇后、皇贵妃身着礼服于内殿受内外命妇八拜贺礼后,就有人私下议论,“自古以为,都是皇太后,皇后才能受这八拜之礼,她虽然是皇贵妃,又是太子的生母,也只该受我们的四拜之礼的,怎么今个倒像皇后似的要八拜于她?难不成,这宫里头有两个皇后了吗?”
有那了解内情的,就悄悄地讲,“可不就和两个皇后一样,先在内宫里,就是享着副后之仪,这又生下了皇长子,风头早就压过皇后了,不过瞧今个的模样,还算是个懂理的,事事知道以皇后为先。”
有人就撇嘴,“不就是会装嘛?要不然,怎么会落下那许多的好名声,还让皇后为她求情,早立太子,我看啊,只怕太后她们,全被她糊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