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藿香在家里,正和杜子衡说起皇后和皇贵妃的喜脉。
四年前,杜子衡在执行一次任务中虽然打死了敌手,自个却也受了伤,中了箭毒,昏迷不醒,生死难料。
朱瞻基让太医院的人全力救治,太医们却一个个诊治之后,均道束手无策,最后就推了家学渊源的藿香出来医治。
恰好这种箭毒藿香会治,只是颇为复杂,煎药扎针都得她才能做,这样一来,那三个多月,她早晚都在杜子衡身边。
等杜子衡伤愈时,两人已经心心相印,当年就成了亲。
恰好应了袁天师所说的,杜子衡成亲,要在二十一岁以后,娶的媳妇比他大三岁。
成亲没多久,藿香就怀了孕,第二年就给杜子衡生了个大胖小子,这几年里,两人的感情一直很好。
“皇后的脉像,看似平稳,却暗藏凶险,这些年里,她因为郁结在心,加之先前生大公主时损了身子,这一回为了和皇贵妃争气,恐怕暗地里用了什么方子,看似能够助孕,但因为她身体还没有达到承孕的要求,这样做,其实等于强行开垦应该休养生息的土地,结不出健康的果实来。”
“倒是皇贵妃,气血充足,只要能够将通过眼睛进入体内的余毒排干净,定能够生下健康的孩子。”
杜子衡问她,“就像我们家铁蛋那样活蹦乱跳的吗?”
藿香摇了摇头,“怎么可能,皇上后宫里头那么多女人,耗精损血,这种子就不够好,焉能生下如同平常百姓家一般壮实的孩子!你没见历朝历代,宫里头,滑胎的、夭折的孩子有多少,抛开人为的原因不说,主要还是那些个娘娘们五体不勤,一个个风吹都要倒,那种身体承孕难,生产难,再加之皇上广施雨露,精血没有将息的时候,自然就造成了先天不足。所以尽管从怀孕到生产,宫里都有人全程侍候,太医随时请脉,反倒不如平常人家的孩子好生易带。”
杜子衡并没有当真,还以为藿香是以此来劝诫自己不要纳妾,笑嘻嘻地摸着她的肚子说:“娘子说的不错,这不,你怀着身子呢,还在宫里头照常行走,上次铁蛋也是,临到生,才在家里休息,不到两个时辰就顺利生下来了,可见这好土壤很重要,不过要说到种子好,这可是为夫情比金坚,专一钟情的功劳,你可得好好珍惜这样的相公。”
听杜子衡说笑,藿香摇了摇头,她这个理论,连一起生活了四年的相公都不接受,宫里头的人又怎么听的进去!
气血足,百气生,五脏丰盈华其表,光是娘娘们那一张张苍白的脸,非得用胭脂才能涂出好面色,就很难受孕,再加之皇上夜夜都要人侍寝,精血损耗太过,别说令娘娘们受孕,就是他自个的身子,到了一定的年纪,也需要补益。
让皇上少纳秀女,减少房事固然不可能,更别提让那些养尊处优的娘娘们像皇贵妃那样多练五禽操了。退一万步来说,就是皇上愿意,各宫娘娘们一个月里都未必能轮上一回,平日自是想法设法勾着皇上,希望能够得些恩宠……所以她的这些想法,真要讲出来,只怕话没说完,就会被赶出宫去。
这些个道理,太医院里的太医们哪一个不明白,谁又敢把话说透了?因此,藿香也只能在平日诊脉隐晦的提一提,听不听得进去,她就无能为力了。
见藿香不说话了,杜子衡想起孙清扬的眼疾,问她道:“你方才说皇贵妃的余毒排尽就能生下健康的孩子,那若是排不尽呢?”
藿香犹豫半晌,还是说了真话,“孩子保不住,即使强要生下,恐怕生下来不是死胎就是有胎毒,一生下来就是瞎子。”
杜子衡听了担心地说:“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救皇贵妃了吗?合你和董夫人两人之力都救不了?皇贵妃也真是够艰难的,那么小,就在宫里头谨小慎微的生活,这些年总是多灾多难的,只盼着这一回她能够平平安安生下龙嗣,再别出什么事了。”
藿香叹口气,“董夫人和我不知道试了多少种法子,要不是皇上让我们在死囚身上试药,一步步排除,这连一线生机都没有。现如今倒是有了方子,可找不到药引,皇上已经派人到各地搜寻,希望能够来的及。”
“什么药引这么难找?”
“西域的千年雪莲,雪莲并不难找,但这种千年的,却可遇不可求,据说长在最陡峭的冰山之上,寻常人别说找了,就是到那冰山脚下,也寸步难行。”
杜子衡眼睛一亮,“姐姐上回来信说他们在西域一带,不如我给她说说,看能不能找到。”
藿香没抱什么希望,但看着杜子衡一脸期待的样子,不忍打击他,温言道:“从西域到这,往返时间就得半年,更别说找那千年雪莲了,不过,你姑且试一试吧。”
*
由于太后和皇上都非常重视皇后和皇贵妃这次所怀的龙嗣,太后还下了懿旨,后宫里头,不拘是谁,不论什么原因,只要冲撞了她俩,一律杖毙。皇上更是直接雷霆手段,警告后宫和朝野,说若有人使那魑魅魍魉的招数,伤了龙嗣的话,一经查实,直接诛连三族。
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有人想对她俩的胎儿有什么举动,想想后果,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除开初一、十五给太后和皇后请安外,孙清扬基本就不出长宁宫,加之因为她患有眼疾,宫里的女人都觉得她能生下来,已经是几世烧了高香,犯不着为了夺她那点暂时的宠爱去冒杀身之罪。
皇后则是出入身边都跟着数十个人,即使晨昏定省,也从不让人靠近她,更别说衣食上的谨慎小心。当然,因为太后那道懿旨,别人也生怕离她近了,不小心被人推了撞着她,成了借刀杀人的冤魂,见到她来,恨不能绕着走。
所以宫里头的气氛异常诡异祥和,只有最警惕的人,才能感觉到其中山雨欲来的势头。
长宁宫里,吴选待到底没能熬的过,五月末病逝了,对外却只宣称死了个宫女抬出去,吴选侍正在康复之中,而且因为甚得帝意,晋为婕妤。
云实就顺当地顶了吴选待的名头,成了吴婕妤。当初侍候吴选侍的宫人们,在之前的几个月里,已经以各种名目放出宫去,长宁宫里留着侍候吴婕妤的,已经完全换了一批新人。
为此,朱瞻基还依孙清扬所言,特意嘉奖了吴选侍的父兄,晋升了他们的职位,以示补偿。
不过云实仍然呆在宫外头,身形上,她比吴选侍胖,虽说见过吴选侍的人不多,也得防着样子差太远被人疑心。
好在宫里头的女人,多是浓妆艳抹,不细看都差不多,她只需要清减一些,就和吴选侍五六分像。
不像的那四五分,吴选侍病了这么久,就是见过她的人,也记不清其具体的容貌了。
结果,还没等清减下去,六月中,朱瞻基高兴地将云实怀孕的消息带回了长宁宫,原打算只要云实一怀孕,就让朱瞻基把她接进宫的孙清扬,却改了主意。
想到五月初徐澜羽还没诊出喜脉,因为喝了碗虫草红枣炖甲鱼汤,就小产掉的那个孩子,孙清扬担心地说:“皇上,吴婕妤这一胎要想顺顺当当生下来,就不能进宫里头呆着,如今那些人心里正憋着火呢,不能冲臣妾和皇后去,保不齐会对吴婕妤下手,还是让她在宫外好好养胎,这宫里头人心险恶,不能不防。”
朱瞻基想到历朝历代死在妃嫔们争宠夺爱下的龙嗣不计其数,觉得此法甚好,就让云实仍住在紧挨宫墙外的大宅里安心养胎。
云实也乐得在宫外头,在大宅里,她是当家主母,底下的人都要看她眼色行事,进到宫里,不算皇后和皇贵妃,她上头大大小小的妃嫔有七八位,光是见了行礼这一项,就能累坏人,更别说若是其中哪位看她不顺眼,给个小小惩戒什么的。
她巴不得一辈子不用进宫,乐得逍遥自在。
九月的一个午后,慈宁宫遣人到长宁宫,宣了太后懿旨,让皇后和皇贵妃抄写佛经,超度宫里头冤死的魂灵,为龙嗣祈福。
送走礼官后,燕枝不平道:“太后娘娘平白无故地怎么会下这样一道旨意,明明知道皇贵妃如今目不能视,还叫您抄写佛经,还说是为龙嗣祈福用的,若是抄不好,岂不是说龙嗣若有个什么,就是心里头不够虔诚之故?指不定是想借此贬您的位份呢,这定是皇后的主意,她们也真是觉得娘娘您是个软和的,这般过来欺负人。奴婢告诉皇上去。”
孙清扬却甚不以为意,阻止她道:“告诉了皇上,他用什么理由挡着母后?母后又没有明说定是要本宫亲笔抄写,刚才内侍宣旨时,说的可是长宁宫抄经,没有单指本宫。后头加的那句‘为了龙嗣的平安,要是皇贵妃亲笔抄写就更好’的说辞,问了去,也能是推在内侍自个的想法上,皇上责罚,也不过是白死一个人罢了,还叫皇上他们母子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