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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中旬,辽东总兵中军左都督刘荣大败倭寇,斩首千余级,生擒数百人,连年骚扰劫掠的倭寇,至此始受大挫,不敢再犯辽东。
此捷报传入朝廷,永乐帝大悦,不仅召刘荣进京诏封为广宁伯,食禄1200石,赐予世券世代荫袭,享受爵禄。还对所有从征作战有功的将士赏赐敕褒将,至此,这场疫症笼罩的乌云才渐渐散去。
请安的时候,众人看着给太孙妃施礼的新人,眼神里交杂着各种感情,有隐忧、有忌恨、有不屑、有羡慕,也有欢喜。
她梳着双股交缠的合欢髻,插着一支鎏金镶东珠的点翠凤步摇,细细的金丝流苏垂在耳际,一身桃红色宫装,衬得雪白皮肤如同粉霞,熠熠生辉。眼睛大而明亮,双瞳像孩子似的黑亮,恍如雨水淋过一般,带着潮润。
论容貌,新人比何嘉瑜、袁瑷薇稍有不及,和胡善祥、赵瑶影比肩,但那双孩子似的眼睛如黑白水晶粲然,光彩照人。
这双眼睛,众人之中,只有孙清扬的眼睛能够与之媲美。
新人的声音略带着嘶哑,却似小猫挠着掌心一般,叫人心里发痒,她端然施礼,笑盈盈地看向众人,“嫔妾刘维拜见各位姐姐,祝各位姐姐福寿连绵,吉祥如意!”
竟然没有单独给太孙妃施礼。
太孙妃神色一滞,起身亲自扶起了刘维,口里道:“妹妹别多礼!”她笑得极为真挚,刚才那一滞似乎从来不曾出现过,“妹妹是功臣之后,若没有广宁伯镇守辽东,何来这场清倭大捷?母妃特意嘱咐我们要好好对待妹妹呢。怎么样,进府来还习惯不?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有没有不习惯的地方?有什么要求,尽管告诉姐姐。”
刘维坐在椅上娇羞地笑道:“嫔妾进府比各位姐姐都晚,年纪又轻,有什么事情不懂,或者做错了什么,还请各位姐姐多担待呢。”
那副脸娇身软的模样,令在场众人不约而同想起唐朝白居易的诗句:“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何嘉瑜像是十分欢喜地道:“好妹妹,就你这副模样,就是做错了什么,谁还能忍心怪你去?你看昭和殿跟前的观月堂,先前太子妃连孙妹妹都不让住,你一来就拨了给你。那院子和胡姐姐的梧桐院离殿下的昭和殿一左一右,最是相近。从前那院一直锁着,看不到里面的风景,现在好了,我们以后可以常常去看看你,顺便也沾沾那风水福地的灵气,说不定也能够像妹妹似的,这么叫人心疼呢。”
“何姐姐夸奖了——姐姐们如果喜欢那院,尽管和妹妹换了去,左右我是才进府的,哪配有那么好的院子。”刘维掩嘴一笑,她虽然只被封为嫔,但连最有背景的何嘉瑜的家世都不及她,太子妃先前不肯把观月堂给包括孙清扬在内其他嫔妾住,就是担心她们的院落离朱瞻基过近,会分了太孙妃的势头,但如今刘维一来,就得了那院子,此话一经何嘉瑜点破,众人心里都多了些意味。
再看刘维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似乎没有听明白,或者说装作没听明白,不仅何嘉瑜,袁瑷薇也觉得她这样子招人恨了。
何嘉瑜被她这话说得再敷衍不下去,勉强凝了个笑容唇角,“既然是母妃让您住的,你自然就配得!”
袁瑷薇轻笑一声,“刘嫔这话说得谦虚太过,大家既然从今往后都是姐妹,大可不必这样说话,尽做些表面文章。不过看这样子,刘嫔有颗玲珑七窍心,估计像我们这般直来直去的说话,你还不喜欢呢。从前我们也是习惯了孙妹妹最小,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个比她还要小的妹妹,这落花流水,还真是转换的快啊。”
孙清扬仍然端坐在位上和赵瑶影不时说两句,像是根本没听到袁瑷薇的话。
刘维对着孙清扬一笑,“孙姐姐孙姐姐,我还进府,就听人说殿下的诸多妃嫔里,你是最貌美的一个,先前我还不服气呢,想着再怎么美,还能越过太孙妃去?今个一见,真真是名不虚传,别说太孙妃,就是这跟前几个漂亮的姐姐,也一个都比不上你呢。”
孙清扬不知道她是真的天真还是想挑起众人对自个的敌意,但见她年纪小,也没有说什么,只微微笑道:“这春花秋月各有胜场,清扬不及几位姐姐的地方多了,许是妹妹才来,眼睛没看仔细,才这么觉得。”
刘维一听,站起身,绕着她转了一圈,上下打量,仰起了头苦恼地说:“是吗?可我看来看去,还是觉得你最好看,我好喜欢你啊,等一会我可不可以到你院里去玩?”
因为不明情况,孙清扬婉拒她,“前阵子宫里才发生了疫症,虽然抑止住了,但为免后患,母妃让我们近日都少出门,过些日子再请妹妹过去玩吧。”
何嘉瑜听了,用锦帕掩着嘴,笑道:“妹妹才来不知道,我们现如今都不敢四处乱走呢,就怕遇到什么人,把不干净的东西带回去了。”
刘维像是对她有些不耐,扫了她一眼,目光平淡略带冷意,“何姐姐别怕,你的院里,我是不会去的。”又转向孙清扬,“好姐姐,你可要记得,等到能到你院里去玩的时候,一定要叫我噢。”
附在孙清扬耳边,轻轻地道,“昨个夜里,殿下半晚上都在说你呢,今个一见我才服气了,难怪殿下喜欢你。她们几个的眼睛,都没有你清亮,祖父说过,看人的眼睛能观人之善恶,心性高下!你别多心,我是真心想和你一处玩,做好姐妹的。”
看到孙清扬有些愕然的神色,刘维得意一笑,朝她眨了眨眼睛,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一直注意刘维的袁瑷薇见此情形淡淡地说:“没想到刘嫔和孙妹妹倒投缘,也对,听说你博学多才,熟读兵书,在这府里怕也只有孙妹妹能和你谈在一处了!”仿佛是无意,她在说出“兵书”两个字时,眼风速速地扫过上座端坐的太孙妃。
胡善祥端着茶盅正在啜茶,没注意到她的眼风,但立在她后面的胡尚宫接着了,仔细思量后,面色一沉。
刘维听了点点头,露出笑容,“嗯,当日祖父说皇上指婚,要我来这府里,我还说无趣呢。不曾想皇太孙殿下文才武略,我和他纸上谈兵,竟然十战十输,他说孙姐姐偶然还能胜他一两回的,所以我才想到孙姐姐院里去,想着和她多亲近亲近,也像她一般博古通今。孙姐姐,你看兵书,有无觉得胸中金戈铁马,气势磅礴,天地之广袤,恨不生为男儿身?”
虽然觉得她正和袁瑷薇说话,突然就转成和自己聊天不够礼貌,但孙清扬对她说的话还是很有同感,微微颔首,“何止兵书,像那首《秦风·无衣》,还有那首《念奴娇·赤壁怀古》,好些这样的诗词,都是气势恢宏,让人看的血脉贲张、亢阳鼓荡!”
刘维听了眼睛更是一亮,“我就知道姐姐你是个不凡的。”将腕上晶莹如水的翡翠玉镯抹了一只下来递给孙清扬,“这玉镯是皇上赏给我的,说是天下只有这么一对,我戴一只给姐姐一只,算是给姐姐的表礼!”
听她说了这些个话,孙清扬已经知道她是磊落之人,也不推辞,接过来戴在腕上。又把自己腕上的银镶嵌金珀镯子取下来给刘维戴上,“这只镯子虽然没有妹妹的珍贵,却是我的心爱之物,当年还救过我的性命,请妹妹收下吧。”
孙清扬的这只镯子,是当年张贵妃赏她的,她被纪纲使人掳去时,曾丢在地上让宫女捡了去上报,示警于太子妃和她母亲董氏,从而确定了她仍在皇宫大内之中,董氏才去信威胁纪纲放她回府。后来这只镯子又回到了她手上,一直戴着。
她本来给刘维准备的表礼是一只赤金镶宝的步摇,也一并让杜若拿给了刘维。
刘维欢喜地当时就让丫鬟把她云鬓上的步摇换了下来。
何嘉瑜看了酸溜溜地笑道:“你们两个真是好姐妹啊,刘妹妹大方,孙妹妹也不小气,她那只镯子我讨要了两回,她都没舍得给,今个你一来,就得了去。”
刘维得意地扬扬手上的镯子,“那当然,人和人是有缘法的,我和孙姐姐投缘嘛。”
见她们下面说的热闹,胡善祥笑道:“虽说母妃讲近日不便出门,但我那儿的厨子做得一手好菜,今个我让她多做一些,给你们每人都端些去,也算是庆贺刘嫔进府,咱们添了个姐妹大喜同贺。改日方便了,再整上一桌,叫你们一起来尝尝。”
虽然太孙妃和宁嫔的孩子都没了,但太子妃并没要让撤掉她院里的小厨房,说是留着让给她调理身子,所以时不时的,她也会赏一些饭菜给几个嫔妾。
大家都站起来,包括刘维都端正地行了一礼,恭顺地说:“承蒙太孙妃厚爱!”
胡善祥命若莲将自己给刘维准备的表礼拿给她,有只赤金榴花步摇,金镶宝的翡翠戒指,还有一朵粉红色的绢质合欢花。
刘维也把自己准备的表礼奉上,“听闻太孙妃身子弱,这是辽东那边得的百年老参,您拿去了可以好好补补身子。”
胡善祥含笑让若莲接了。
然后众人一一见礼,刘维的还礼都是一支老参,不过其他人的都是五十年老参。
袁瑷薇如银铃般的笑声轻快响起,“虽说这五十年的老参也很难得,只是刘嫔是不是有些厚此薄彼了?你给孙妹妹的,可是天下只有两只的玉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