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未停,夜里的气温低,林宇哲起身,伸手拿过茶几上的遥控器,关了不停运转的空调。
他重新躺回连翻身都要小心翼翼的沙发中,情不自禁地咧起嘴角,数小时前的一幕在脑海里倒带播放,越文没有当下回绝,这已超出他的预想之外。林宇哲觉得此时的自己犹如一个青涩的毛头小子,手足无措的不知该怎么办好。他被喜悦冲昏了头,不肯睡,也不敢睡,害怕这只是黄粱一梦,明日醒来什么都没了。他一会儿对着头顶的天花板发呆,一会儿盯着墙上的挂表,但是看着看着,眼睛就瞟到卧室的门上去了。
林宇哲一想到越文与他只有一门之隔,心里仿佛放进了一罐子蜂蜜,甜的泛起无数的小泡泡。
越文同样失眠了。
他捞过被踢到一旁的小毯子,动作轻柔地盖在越洛的身上,接着闭上眼,努力让自己睡着。换了无数个睡姿,关了看起来碍眼的床头灯,甚至带着耳机听了三四首纯音乐。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无用功,到最后还是毫无睡意。
他干脆侧过身,目光柔和的看着睡在身侧的越洛,她与何西长得越发的像,一样灵动的眼眸,小巧的鼻子,还有细软的头发。
生死由天不由己,越文经常在医院见到脸上挂着哀痛的家属从身边走过,他以为自己早已看惯生老病死,直到何西蒙着白布躺在太平间里,他无力的被人搀扶着才不至于摔落于地。
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对你所经历的事情感同身受,所有的离别都是上天对你开得一场恶意的玩笑,而你只能选择接受。
越文觉得自己应该孤独。
早上的阳光就像情人间的吻,柔和而又细腻。生物钟准时的把越文叫醒,还不到六点半,他懒懒的不想动。越洛像只猫一样一巴掌拍在他的肚子上,越文苦着脸睁眼去瞧她,听见她说她想拉粑粑。
他急忙抱起越洛奔向厕所,路过客厅时看到林宇哲在沙发上睡得香甜。
这边一折腾完,越文干脆洗漱后去厨房准备早饭了。越洛好奇地趴在凳子上来回打量着缩成一团的林宇哲,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她家里过夜。她去卧室从床上拽下长耳兔抱在怀里,又返回到客厅,继续刚才的姿势,盯着林宇哲瞧。
等了好长时间那人也没醒,越洛听到爸爸在厨房里喊她,急忙赶过去。
越文正把吐司从冰箱里拿出来,看越洛来到门口,问:“洛洛,那个叔叔醒了吗?”
她摇头:“没有。”
“那你一会儿帮爸爸去叫醒他好不好。”越文弯下腰,把温度正好的牛奶放到越洛手里,顺手整了整她的头发。
越洛听话的喝完牛奶,小跑着来到沙发前,踮着脚一手伸到林宇哲的下巴上,小声道:“起床啦。”
人没叫醒,手心倒被胡子扎的发疼,越洛撇着嘴把手往上移了移。
林宇哲觉得有人一直在推搡着他的脸,眼皮太沉,好不容易努力睁开一条缝,暴雨后的明媚阳光又直直刺入他的眼里。他颓然地倒回沙发上,夹着被子转个身,下意识的把手伸到后背处左右乱挠一气。
挠着挠着觉得实在不对,油烟机的轰鸣声太大,他想不注意都难。林宇哲闭着眼用还没完全开机的脑子想了想,猛地坐起身子,快速的打量了一下四周陌生的环境。
还好,昨晚的一切都不是梦。
越洛怯怯地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瞧,林宇哲眯着眼朝她笑了一下,下一秒她犹如一只受到了惊吓的小兔子,跑走了。
他看着越洛的背影,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愧疚感。
林宇哲用手拨了拨乱糟糟的头发,从沙发上站起身,昨日残留的激动冲淡了睡意。卧室门大开着,他走过去偷瞄了一眼屋内,只有阳光洒了一地。
脚步声传来,他立刻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好。
越文端着盘子进了客厅,看到林宇哲傻站在正中央呆呆的望过来,有些纳闷。他没吭声,把手里的东西搁在餐桌上,又转身抱起跟在身后的越洛,放到了椅子上。
林宇哲见越文的态度又恢复成以往冷淡的样子,心里一惊,暗想他是不是后悔昨晚说的话了。他咬了咬牙,蹭到餐桌旁,拉过椅子就要坐下。越文手里正剥着鸡蛋,头也未抬的问道:“洗过了?”
林宇哲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小朋友,动作一顿:“还没。”
“牙刷放在卫生间了。”越文说。
林宇哲“哦”了一声,没想那么多。走到卫生间来回一打量,牙刷放在洗手台上,包装没拆,越文一个大写的直男,置物架上自然没有洗面奶之类的东西。他先用香皂洗了洗手和脸,看到毛巾时犹豫了下。
架子上搭了两条毛巾,一条深棕色带着大方格,一条是白色的小方巾,林宇哲当然不会傻到以为那个白色的方巾是越文平时用的,只是毛巾这种私密性特别强的东西……
虽然心里不住的鄙视着自己,林宇哲的手还是不受控制的把它拿了过来,放在脸颊上,贪婪的嗅着上面留有的越文身上的味道,以至于忘记了自己的行为特别像传说中的痴汉。
“你在干什么?”越文不知何时跟了过来,出声问。
这家伙走路没声音的?林宇哲慌忙把手里的毛巾放回了架子上,讪讪地笑道:“借你毛巾擦个脸。”
越文不疑有他,或者说他根本没往别处想,他把昨晚林宇哲喝水的杯子递过去,说:“没一次性杯子,你用这个刷牙吧。”
“好。”林宇哲忙不迭地接过来,见他没有怀疑,长舒了一口气。
这种时候他无比庆幸越文在某一方面是毫无防备心理又粗神经的直男。
漱口时林宇哲忽然想起今天似乎是截稿日,而陶子的手机号还躺在黑名单里。他心里暗道不好,带着嘴角的牙膏沫冲到客厅,抓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把陶子从黑名单里移出来还没一分钟,她的电话就杀过来了。
“林!宇!哲!”陶子的声音中气十足,来不及计较为何昨日一天都打不通林宇哲的电话,急忙问道:“明天杂志就要开始排版了,你的稿子呢?”
“稿子……”他自知理亏,吞吞吐吐道:“还没画完。”
“你……”陶子气的说不出话,林宇哲往餐桌的方向一瞟,接着朝阳台那儿走了走,刻意压低了声音。
越文漫不经心地看了眼他的背影。
过了半晌林宇哲才挂了电话,他慌慌张张地对越文解释自己还有工作,马上就要赶回去。越文点点头,起身把他送到门口。
林宇哲实在不想离开,好不容易和越文有了一小指甲盖的进展,他可不想下回见面后俩人的关系又恢复如初。手刚碰到防盗门的把手上,林宇哲回身,直直盯着越文的眼睛,问:“昨晚说的话,还当真吗?”
越文动作一滞。
“我还要等多久。”林宇哲的声音里带上了恳求,越文见不得他这样,嗫嚅道:“我,我会好好想的。”
林宇哲知道不能逼的他太狠,能得到这样的回答已经让他心满意足了。
铁门“咣”的发出一声响,越文坐回餐桌前,他忽然松了口气,心里绷紧的那根弦逐渐松了下来。林宇哲带给他的压迫感太过强烈,让他无意识的想要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