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嫀闻言,冷笑道:“道仁师父这是在劝我出家?”
道仁答:“正是。秦施主出生之时,正逢荧惑守心。荧惑星主杀,是以,秦施主将来定会手染鲜血,杀人无数。若是出世,许能免了这场灾祸。”
秦嫀反驳道:“将来之事,今时之人如何能知?你凭我生辰便推断我乃残暴之人,委实武断了。且,就眼下而言,我双手仍是清白,道仁师父却要双手染血了。”
道仁问道:“施主何意?”
秦嫀回道:“我乃公主侍读,京城贵女,又为高门嫡子所慕。道仁师父若认定我乃灾星之身,便是毁了我的前途与姻缘。此举与杀人有何区别?”
道仁眉间一片淡然,道:“杀一人而救百人,杀得!”
秦嫀望着道仁,心中越发的不安。此人他未见之前,是存了疑虑的。如今见了,只觉他定是僧人无疑,应也是出自名门。难道,他真的是云台寺高僧?罢了,不管他是与不是。这两封信,她定是要送出的。
想到此处,她足尖轻点,向后退却,远离道仁周围,以便离去。道仁却不肯罢休,他飞身上前,缠斗的越发紧了。两人就这样斗了整整一夜。眼看天色微亮,秦嫀心知,这信,她是送不出去了。
这三日,是秦嫀重回之后过的最为漫长也最为焦虑的三日。三日一过,秦老夫人便带着道仁、平姨娘以及一众的奴仆杀了进来。
彼时,秦嫀正端坐在书案前,静心描着一副画作。她画的是,漠北战场之上,她与楚修的第一次战败。
那日,正逢她及笄。外敌蜂拥而至,她与楚修不敌败退。军队众人分散躲藏,她与他藏在城郊水井中,半块凸起的青砖之上。那时,已然是危急。他紧紧的拥着她,对她说,若是两人能活下去,他定会给她一个最为美好的,终生难忘的及笄礼。
她终是没有等到。不怪他人,只怪漠北的战场太过残酷。他君临天下之后,亦曾想过践诺。她却没有给他机会。如今,看来。两个人无论前世今生,都少了些许的缘分。
待描完最后一笔,她起了身,望着一众来人,道:“祖母何事?”
秦老夫人得意道:“高僧已然看破,你就是那个灾星。来人,把她给我压下去,关上几日。待我与城郊积善庵的主持说好,便送她去出家!”
秦嫀自知,一旦被送去积善庵,这灾星之名便是坐实,再难有挽回余地,亦再难回到母亲身边。她重活一世,可不是来受人欺辱的!
于是,她缓缓走到道仁面前,跪伏在地,面色从容而悲戚,道:“道仁师父,这两日,我想了许多。我自知不详,亦愿意落发出世。只是,母亲生产在即,我实在放心不下。求师父宽限些许时日。”言罢,她自敛秋手中取了把剪刀,将自己长发剪落一段,道:“秦嫀以此明志,求师父成全!”
道仁凝视于她,良久。问:“你可是真心?”
秦嫀跪地磕头,回道:“吾愿以余生为父母祈福,修来世功德。”
道仁眉间浮上一抹慈悲。他双手合十,宣了句佛号,道:“施主请起。贫僧观你,眉间杀戮戾气已是淡了许多,想必是真心出世。我佛慈悲,你既真心,我又如何不能了你心愿?”
秦老夫人闻言,道:“高僧,此等祸害,还是早早送走的好!”
道仁摇头,道:“老夫人,你既一心向佛,也需懂得,我佛慈悲。强行分离骨肉,乃是大罪孽,实在有违贫僧入府驱灾的本意!”
秦老夫人不敢与高僧辩驳,又怕夜长梦多,只得吩咐道:“你们先去了她的头发,叫她着僧衣,在家修行。待其母生产完毕,即刻送去积善庵。”
秦嫀跪地叩首道:“多谢道仁师父,多谢祖母。”
秦老夫人见目的达到,便领着众人出了院落。秦嫀立在门侧,恭送两人。待其走远,敛秋一脸焦急,道:“大小姐,这可如何是好?”
秦嫀挥手将肩头碎发扫去,淡淡道:“技不如人,合该有这一劫。现下这般的情形,便是世子也救我不得了。”敛秋敛冬满目悲伤,正要再问,便听秦嫀又道:“你们将我房中金银细软尽数收拾了,藏好。宫中赐下的金银,遣人送去祖母房中。就说,我是出世之人,要这金银已是无用。她哪日得闲,我便陪她去钱庄将银子兑了。”
敛秋急的跺脚,道:“小姐,你真要去出家?罢了,您若是去,将我也带上吧。”
秦嫀这才露出个无奈的笑,道:“我被高僧堪为灾星一事,想必早已传了出去。父亲惜他仕途、惜祖母身子、惜他唯一的儿子秦阳,定容不下我。这秦府,我是待不得了。”
敛秋了然,道:“小姐的意思是?”
秦嫀点头。是了,她是想着离去的。她身怀拳脚功夫,房中亦有大量金银,便是到了哪里,也不愁生活。只是母亲那,有些难以安顿。她长叹一声,将发束好,去往了母亲房中。
方才的动静闹的极大,秦夫人已然是知晓了。她泪满双颊,面色戚戚然,道:“嫀儿,那积善庵非良善之地,你若去了,性命堪忧。母亲为你收拾了些银子,你逃吧。”
秦嫀伸手抚摸母亲高高隆起的腹部,道:“母亲,嫀儿放心不下你与弟弟。”
秦夫人双拳紧握,目中隐约有冷光闪过,道:“嫀儿,往昔里,母亲软弱,害得你遭此大难。今日之后,我必不会让那两人欺了去。你且瞧着,早晚有一日,母亲能接你回府。”
秦嫀将头埋入母亲怀中,虽早已知晓,却还忍不住失望。母亲怎么会跟自己一起走呢?她的夫君在这,她的家亦在这里,是自己太过天真了。
她环住母亲,开始安排诸事。母亲这厢,有红语和心澈、心静、心涟、心漪四个小丫头,以及一众忠心奴仆。她再将敛秋、敛冬留下,人手便足够了。至于金银,她一人也用不许多。多留下些给母亲傍身,总是好的。
为保离去之时的顺利,这头发是留不得了。尽数剪了去,才能安祖母的心,让她放松警惕,与府中防卫。
至于楚修、楚娅与施颖。她也只能留下书信解释一番,以待来日有缘再见了。
诸事安排妥当,夜已深沉。她梳洗完毕,靠在窗棂下梳着长发。明日便要剪去,心中还是有些不舍。
她正以指尖梳理,冷不丁有一白影迎面而至。她握住迎面袭来之物,竟然是一张信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