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起床已是中午。
睡得并不踏实,做了一夜的梦,但却又想不起来都具体梦到了些什么,在梦中自己又做了些什么。和现实生活中一样,梦里边也是乱七八糟的,也是你来他往的,一会好像是林柯丽,一会好像又是冯志明,真的是烦死了。睡得不好,头自然又是疼的,于是就赖到在床上,不想起来。
阳光很好,透过窗帘都能让人感受到来自于外边的灿烂,这真的很好,这让李丰想到了家,小时候的那个家。他记起了小时候家里的阳光,也是这样慵懒的,不紧不慢慢,不温不火地,太阳什么时候爬上来的你并不知道,太阳什么时候下去了你也并不留意,但它传递出来的热情却又无处不在,让你温暧,让你舒服。这也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和姥姥去晒太阳,那多半是在冬天的某一个下午,太阳很好,空气也很好,姥姥和她的那些老伙伴们,一人一个小板凳,靠在向阳的一面墙上,干着小活,也传递着东家的长西家的短。那个时候自己有多大?四岁?五岁?反正还没有上学,反正还是个在冬天里也要闹着吃雪糕,死淘死淘的孩子,但却有了记意,深深地记忆。
起床来把那窗帘拉开,蓝蓝的天空,很少的几片白云,很是好看。裸着身子继续回到床上躺着,莫名地想到了不知在哪里曾经看到过的一句话:太阳照得我暧。暧,用的真好,多么可人的一个字,此时的自己不是正在被太阳照着,也正暧着呢吗。因为这暧,于是就又想到了冷,阴间的那冷,有点太平间里的气息,森森的可怕。那么此时那个林柯丽却正和自己相反,在被那阴冷所包围着了?
这实在是一个不好的很是害人的联想,李丰有点生自己的气了,也生那个死鬼林柯丽的气。不该有的,尤其是在自己正被这暧照着,正在享受,心里正是美滋滋的时候。但这也正好又说明出来了一个问题,就是那林柯丽真的是阴魂不散,自己这一生一世恐怕都是逃脱不掉的了。
照着眼前这暧,又想着那并不知是什么地方的冷,可这暧是温暧,那冷却分明又是阴冷。不知怎么,李丰打了一个哆嗦,他突然地开始害怕起那另外的一个世界了,那个对他来说完全是未知的、去了就回不来的世界。相对于这暧,那里又该是多么的无趣和恐怖呀。也正是因为想到了恐怖,李丰居然下意识地坐了起来,头上冒出了汗。这汗显然是冷汗,是与那暧无关的。
很长的一段时间了,李丰是那样的厌恶生,而又是那样的期待去死,尤其是在林柯丽死了之后,这样的想法变得更加强烈。之所以没有急急地去死,而是他李丰要为林柯丽找到一个说法,她是怎么死的?是被谁害死的?说实话,谁的死又能是白白的呢?一定是要有人来负责的。
以前是那样的想死,因为对于李丰来说,活着除了赎罪之外似乎再也没有了别的什么意义,于是那死,还真的就是一种不错的解脱呢。而现在,不,就是此刻,李丰却又分明地不想死了,怕去死了,他又开始贪生了。这个念头是怎么起的?莫非是因为那太阳?是因为那家乡的暧?
噢,家乡的暧。噢,不对不对,这样说很不全面,岂止是家乡的暧,还有那家乡中亲人的暧呢,不也曾是无处不在,也像那窗外的阳光一样慵懒的,不紧不慢地,不温不火的包着你,围着你,绕着你吗?让你在那里舒舒服服的吗?李丰忽然间又想哭了,这一刻的他是那样的伤心,伤心地要死。那就哭吧,哭出声来,大声的哭,反正也不会有人听到,反正也不会有人看到。
李丰真的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起先还就是那么憋着,像个中学的小女生似地,小声地、嘤嘤地。后来就真的再也忍不住了。他从床上爬起来,去到卫生间里,把淋浴器打开,在那水流声的掩护下,他大声地嚎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