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蒙初开,首光斩开暮霭,诞生的这个世界必将会有无限的未来。山川河流也自有天道演衍。世人口口相传着大能的的天帝,是如何植花草,衍鸟兽。当然,最能体现天帝的仁爱的,是传说中,他按照自己的样子,塑造出来的万物之灵,世人众生。
甚至,他还慷慨的为人类塑造出三魂七魄,并慷慨的渡入自己的一丝仙灵,让原本皮囊最为不济的世人,却逐渐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主宰……
只是这天帝到底在哪里,却只剩下更加模糊传说供人们在遐思中憧憬。地有九州,天有九重,如果你能度过九生,那必能登仙极乐,那里就是天帝所在的地方……
可惜传说始终只是传说,当世之人,无不是为了一口吃食,一处居所,终日狗苟蝇营,耗尽毕生的忙碌,掩盖着对生途的迷茫。
……
惨白的冬日的阳光,透过雾气朝朝的天空,带给孤城金沙一丝光亮,却让街市上三三两两的行人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暖。或许是在死亡的阴影下压抑的久了,这座原本沉寂的孤城,竟然在越来越多潮水般不断涌来的兽军包围下,渐渐恢复了一些生气。
这就是大战将至的金沙城,能带给街面上一些生气的,竟然是一群拖着鼻涕的孩童。这些穿着粗布衣衫的孩子多半是因为家境贫寒,投亲无门的金沙穷苦百姓,当然,也有一些是守备金沙的大夏常胜军属。
今天有些特别,这些孩子们竟然少有的安静下来,街市上关门闭户,孩子们围在一个盲眼的老道身边,正在听他讲着天帝造人,又弃之不顾的故事。
平日里,大人们刻意隐藏起来的不安,让这些孩子们并没有感受到太多的恐惧和绝望,只是久于日子的压抑沉闷,对这么一个一身风尘,却又能绘声绘色的讲出好听故事的盲眼老道趋之若鹜。直到该吃晚饭的时间,孩子的家长们纷纷来喊孩子们回家吃饭,这才把这群专注的听众从老道身上揪下来。
一个警惕的壮汉一边抱起自己的娃娃,一边质疑老道的身份。
“你这老道很是面生啊。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有大夏官军的路引么?外来的流民都只能在瓮城那的流民营地暂住,你又是怎么来到我们内城的?”
这一连串严肃的质询并未让老道面露尴尬,反倒是壮汉的警惕让老道似乎感到一丝欣慰,
“金沙有你们这样的百姓,才能扶九州大厦之将倾,阻八荒邪灵之浪涌……”
“得得得,别给我整这些酸词,我只想问你到底是什么人?”壮汉显然对老道有些岔开话题的做法很是不满,更加怀疑他转移大家注意力的意图,随即冲着身后一招手,身后两个看似护卫的衣着常胜军服的战士,挺身围住了盲眼老道两边的退路。
哪知盲眼老道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还下意识的望了望两侧围上来的常胜战士,似乎那两个空洞洞的眼窝也能看到身边的景物似的,从容的向着几个军士一拱手,
“我道是仗义的百姓,没想到遇到的是尽责的军爷,老道也是来到这金沙投靠亲友的时候,才陷入眼下的困境,可怜我一个眼盲之人,实在是走投无路,也只能先在金沙城内栖身保命,再图其他。”
壮汉显然是不会被老道这一番说辞给糊弄过去的,他把身边的孩子们支开,然后向手下使了个眼色,两人挽起袖子,就准备上前把瞎眼老道拿下。
“唉!”瞎眼老道一声长叹,“可怜这世间皆是虚妄之景,那个存在却舍不得再多赐我们一双能勘破虚妄的慧眼……”
刚要动手的几个壮汉,瞬间看到老道那两个黑洞洞的眼窝中张开了两道裂缝,两道金光正从裂缝中缓缓流出,几个健硕的身躯突然定在原处,就像是几根没有了生气的木桩,他们脸上的表情带着诡异的麻木,就是他们身后,那群眼神清澈的孩子们也纷纷被眼前的一幕奇景看呆了,光,如同明亮的烟雾,从盲眼老道的眼窝中汩汩的流淌,又在空中缓缓的飘荡,这是有生命的光,不耀,不散。
……
不知过了多久,最早从幻境中回过神儿来的士兵迷茫的看了看四周,发现身边的这个世界似乎变得十分的陌生,好在身边的那些面孔的印象还没有完全消失,他走到军官的面前,晃了晃眼神呆滞的壮汉的膀子,
“百户大人,百户大人?”
“嗯?我们在这干什么来了?”百户大人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似乎更加迷茫一些,年轻的士兵赶忙上前搀扶住,
“我们,好像是来含栓子回去吃饭来着。”
“哦,对。栓子,栓子?”
一旁被喊到名字的小栓子也是一脸的困惑,他不明白为何瞎眼老爷爷眼窝中会流淌出金光,更惊讶为何原本想要为难老道的叔叔们突然就看不到面前的老道了。
“嘘!”老道对着小栓子示意禁声,还一脸慈祥的笑着说道,“小栓子,你爸爸这是和我们玩一个假装看不到我的游戏呢。你快随他回去吃法吧。”
“哦,”懂事的小栓子冲着盲眼老道摆了摆手,“老爷爷,那我们回去了,明天你可要告诉我,天帝爷爷到底去哪了?”
“好好,我明天还来给你们讲故事。”老道捋了捋颌下的几根稀虚的花白胡子,一脸的慈爱,就连黑洞洞的眼窝也让小栓子感觉不到可怖了。
“你这臭小子,又在玩什么鬼把戏?”栓子的爸爸冲着小栓子摆手的方向看了看,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我也看不到爷爷。”小栓子以为爸爸真的在逗他玩,扭头就朝家里走去,可是等他再一回头,墙根儿里,那个讲故事的爷爷却真的不见了。
……
“你,是天默?”
刚刚从离境中现出身形的老道,不想被身后另一个大修行恰好碰到,不,或许,这正是天默有意的安排。
“你,天默?”秦落雨虽然自认为不会认错人,毕竟当世这些修者的翘楚们都已经是这个世界上凤毛麟角的希望,但是她的声音中还是带着一丝困惑,毕竟是天恩亲口确认天印峰界首长老已经只剩六人,并应为天默的事情始终迁怒于项北。
“是昆仑灵玉首座大人吧……”天默的语气倒是显得平静如常,甚至不用回头就确认了来者的身份,“路上有些事情耽搁了,来晚了,首座大人莫要见怪。”
其实这盲眼的老道,和这第九世的颜罗大人秦落雨并未蒙面,但是却正是因为失去了双眼的天默,看着世间行走的生命不再是停留在他们的皮囊,而是之间看透了那个栖身其内的九世修灵。
单单是这一声招呼,就让秦落雨心中不免一惊,百里灭迹失去行踪后,天印峰作为曾经的四界之首低调了许多。只道仅能靠着一个稍稍有些天分的天颂来顶住门楣,万万没想到这个一向在天印长老中最为不济的天默,竟然也能一眼就看穿自己的修灵,看来他们的势力依然不能小觑,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那个最让她牵挂的天印峰的界首人,如今竟然和他的师祖灭迹一样,终究要不知魂归何处了。
二人打过招呼,似乎都各怀着心事,默默的顺着边道慢慢前行,没有更多交流,却又似乎有意相伴而行,原来他们两人的目的地都是同一处地方。那个不知何方神圣的强大妖灵带走了项北的皮囊,但秦落雨却还想回到项北栖身的地方,想要证明发生在自己面前那可怕的一幕只是一个幻觉。
“是这里啦?”天默还有意问了一下身后的秦落雨来缓解一下沉默的尴尬,不料秦落雨被这一声普普通通的问询惊扰了一下,身躯一震,抬眼望去,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项北栖身的房前。
至此,这位一向洒脱的九世修者忽然变得有些踌躇起来,“项北,哎,你可否代我去问问,那孩子可曾醒来……”
以秦落雨的修为,如果项北精魂归舍,莫说一墙之隔,就是一城之内,她都能感知到那个小子的存在,当下的情形,如此一问和天默一样,只是没话找话而已。
“既然到了,那就一起进去吧。”天默的语气中,低沉迟缓,却又似乎不容置疑,一时间让秦落雨有些恍惚,仿佛感受到了那个已经早已消逝不见的身影。
“师父!”房间里的少女看到门口进来的老道,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狸女月莱飞奔起来,不顾天默身上不堪的油腻长袍,也忘记了二人曾彼此“算计”,一头扎在了老道的怀里,似乎是想要把身体里积攒了太多的委屈和愤懑一同发泄出来,
“我咋就没想到,你会装死故意为难我和项北师兄的!”一边抱怨,月莱还一边吧嗒吧嗒的掉出了两串晶莹的泪珠。
月莱的小性子并没有让天默感到太多惊讶,但是如此坚强的女孩子竟然第一次不顾形象在众人面前流出眼泪,却让在场的众人都颇为意外,尤其是还站在月莱身后的剑圣传人,大师兄李重光,他陪着这小姑娘从盛安刑场的屠刀下一路走来,一起面对过许多生死,却从未见过月莱像如今这般肆意宣泄着心中的委屈,犹豫了一下,李重光忍不住用手扯了扯月莱的衣袖,
“小师妹,想必天默师叔一路辛苦,你先让师叔休息一下。我们再谋其他……”
“谋,谋你个头啊,我师父装死这些日子,你也没替我和项北师兄说过什么话,如今项北师兄变成这个样子,他才肯出现,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你谋,你能谋下计策,从那些兽军手中夺回一座我们的城池吗?”
月莱一向喜欢在众人面前不给李重光留面子,不过这沉默寡言的大师兄倒也不去计较。天默拍了拍月莱的肩头,
“你这丫头,谁装死了,再说,你又如何知道我现在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