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并不可怕,只要是荣耀的死去,那么长生天会安排他的使者,接我们去他的光明圣殿的……”
窝别台对死亡的理解,是在四、五岁时,良木哈对他说的这句印象深刻的话语。
那时二王子原本还是个快乐的小马驹,喜欢在草地上追逐着羊羔奔跑,可是这一次良木哈远征归来时,特地找来了窝别台的母亲,美人莫纶,
“咱们那匹野马驹子跑到哪了,让他过来。”
莫纶不敢怠慢,赶紧召来窝别台,二王子看到是父王回来了,一路小跑的闯进帐子,然后一跃而起,良木哈就用宽大的臂膀把这小马驹子给接到自己怀里来了。
“父王,你又打胜仗了嘛?”窝别台一边兴奋的大喊,一边去扯良木哈的络腮胡子,疼的这草原硬汉吸溜吸溜的直抽气。
“那是当然,我答应过你这小马驹子,将来要把整个草原都送给你奔跑的。”
这原本是父子间半开玩笑的话语,却惹得一旁的莫纶美人莫名的紧张起来,四下打量,确认没有外人在,才心中稍安。
“父王,这次你得胜归来,有没有给我带什么礼物?上次给我带回来的多尔塔硬弓,我到现在还拉不动呢。”
“哈哈,当然,这次喊你过来,就是让你看看咱们哈苏亚这次的胜利之果的。”
良木哈抱着怀里的窝别台大步流星的走到帐子外面,又带着侍卫们,一直走到了营盘的中央广场。
那里,数十个高大的木桩上,捆着这次带回来的战俘,那些战俘上身的衣服已经被扒光,显然经历过严刑拷打,身上布满了恐怖的血痕。
窝别台平日里都被莫纶夫人看的很紧,从来没有看过这些木桩上绑人的样子。
这次莫纶夫人依然想要阻拦,“大王,窝别台还小……”
“唉,”良木哈脸色一沉,“我良木哈的儿子就是草原上展翅的雄鹰,你不让他锻炼出一对强大的翅膀,还怎么让他带领我的勇士们去击败敌人。”
莫纶夫人便不敢继续阻拦,只是想用手掌去盖住小窝别台的眼睛,哪知窝别台还是好奇的低头从莫纶夫人的掌缝间看向刑柱。
良木哈左手一挥,“马驹子,你可看好了,这就是咱们的敌人,你要记得,你和敌人往往只能活下一个。”
说着,良木哈示意手下开始点燃每个刑柱前的一堆柴火,而每一座柴堆之上,架着一口硕大的铁锅。
窝别台有些害怕,怯生生的问道,“父王,这些人都要被煮了么?我们可不可以放了他们?”
良木哈彻底推开莫纶夫人挡在窝别台面门的手掌,指向刑柱的后方,“孩子,你看那里……”
小窝别台顺着良木哈的手指所向,看到在刑柱后面更远的地方,也架着数个更加高大,层层叠叠的柴堆,而木柴架起的高台之上,密密麻麻的堆满了哈苏亚勇士的尸体。甚至有些尸块已经残缺不全。
“孩子,如果我们放过他们,那下次躺在那上面的,就是我们自己。或者,你的母亲……”良木哈又指向了莫纶夫人,“你的母亲可能就会被他们侮辱。”
“不,我不许他们欺负我的母亲!”原本还心怀恐惧的窝别台被良木哈的说法激发出了身体里的雄性热血,怒目圆睁的瞪着刑柱上的俘虏。
刑柱前面的大铁锅里,水已经渐渐沸腾,那些奄奄一息的战俘们被行刑的士兵挨个架起,扔到了沸腾的大锅里。
顿时,那种撕心裂肺的惨叫反复冲击着在场人的耳膜,莫纶夫人实在看不下去,转身告退。小窝别台也想跟着母亲离开,却被良木哈紧紧抱在怀里。
“孩子,死亡并不可怕,但我们要死的像个真正的男人,我们要死的有意义……”
如今窝别台虽然年纪刚过二十,他的宝刀削下的脑袋却已经几乎破百。他也看到过不少忠心跟随的勇士们,在自己的面前不断死去。
他觉得这些死亡,不管是对手,还是自己的手下,都是充满荣耀的。
但他不想让苏苏在自己面前死去,不管这死亡是否荣耀。
等帐子里只剩下他和苏苏二人时,二王子盯着面色潮红的苏苏,呼吸开始变得粗重起来,此刻那个眼神迷离的少女,依旧浑身乏力,动弹不得。不断逼近的窝别台,让她从愤怒开始变得恐惧,原本就颇显突兀的少女前胸开始剧烈的起伏,然而她所有能做的抵抗,只是拼命的摇动自己的脑袋。
“苏苏姑娘,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你,我要你做我的女人,我回去后就请求父王准我娶你为妻。”
说着,窝别台用颤抖的双手,开始去解苏苏长袍上的衣扣。苏苏气的浑身颤抖,奈何眼睁睁的看着窝别台还是在自己的身上俯下来……
只有最后的抗争了,苏苏打开贝齿,咬住自己的舌头,窝别台只要再敢前进一步,苏苏就要咬舌自尽。
窝别台看到了苏苏动作,明白了她的心意,并不感觉意外,但苏苏的决心,却让他开始有些担心。
窝别台噌的一声拔出自己雪亮的匕首,递到苏苏的手中,
“苏苏姑娘,就算你觉得我配不上你,我也不能看着你在我面前死去,我为你化解淫药之毒后,你大可再把我杀死,这个世界上就没人知道……”
窝别台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取苏苏的命,这样的死亡是荣耀的么?二王子并没有心思去考量,他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就这么看着苏苏也像彩彩一样,因为失血,荒原毙命,冰雪埋尸。
打定主意后,窝别台伸手卡住苏苏尖俏的下巴,两指按住苏苏的颊车,稍一发力,苏苏只听到脑海里传来咯嘣一声,顿时下巴失去了知觉。
连这最后的抵抗都被面前这个禽兽给瓦解了么,苏苏又气又羞,脑袋几乎都要炸开,最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失去意识前,苏苏的脑海里只闪过一个念头,“项北,你这个混蛋,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到底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啊!”
毡房之外,怒雪依旧疯狂,甚至更为暴虐。
毡房之内,少年意乱情迷,点点红梅飘落在白雪铺就的画布之上。
……
马车之上,一直昏迷中的项北,突然惊醒过来,呆滞的目光望向拱起的车顶,嘴里喃喃的呼唤了一声,“苏苏!”
一旁的小白狼惊喜的从月莱怀中挣脱出来,扑到了项北的枕头上。月莱也从睡梦中惊醒,看到两腮深陷的项北第一次醒来,连忙招呼明目人天默。
“天默道长,他醒了。”
天默赶忙卷起油腻的袖管,小心翼翼的垫起项北的脖颈,想要把他搀扶起来,哪知项北只是漠然的看了一旁的月莱一眼,眼睛里充满了困惑,
“不是苏苏?”
随即脑袋一歪,又昏迷过去。
月莱忍不住问天默,“这个小哥哥也是要去白首山的么?他怎么看起来像是快要死掉了?”
天默叹了口气,“对啊,这孩子身上也有天颂师兄留下的信物,他的那块界灵木比李重光的木剑还大,只可惜他中了奇蛊,或许到了白首山,鬼手师兄能有办法救他。”
天默口中的鬼手师兄是白首山守界人的二师兄天恩,专攻能起死回生的大能医术,但他研究的医术并非单纯为了救人,而是自己的兴趣所在。有时为了自己的研究,天恩甚至会去杀人,因此,不能称他为妙手回春,只能称他为鬼医圣手。
“咦?你是说这个项北哥哥是因为身上中蛊才病的这么严重吗?”月莱突然对项北的蛊毒感兴趣起来。她一撸自己的袖子,露出一节藕段般雪白的手臂,
“天默道长,我是狸族,我们的血天生可以解蛊的。”
说着,不等天默和李重光的劝阻,抽出匕首在缎子一样白嫩的手臂上一划而过,随即一道鲜红鲜红的血印就显现了出来。
月莱把自己的伤口贴上项北干涸的嘴唇,滴答,滴答,滴答……数滴传承着上古灵脉的狸族之血顺势滴入了项北的口中。
天默虽觉不妥,但想着以项北现在的状态,还不知有没有命坚持到白首山,索性就让月莱试试也未尝不可。
一旁的小白狼趁大家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项北身上,伸出舌头舔了舔几滴飞溅到马车上的狸族之血,仿佛发现了极品美味,兴奋的把其余的血渍舔舐干净,没人留意到小白狼的眼神里,也有隐隐的一道金光一闪而过。
李重光好奇的看着月莱的举动,发现月莱白皙的手臂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槽,有些于心不忍,忙找出了金疮药为她敷上。
少女不禁又有意调侃到,“剑圣小哥哥,你这么心疼我啊。”惹得少年剑圣又是一张大红脸尬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李重光不敢直视月莱,只好借着项北转移话题,“你的血真的可以给他解蛊么?这位小兄弟怎么没有什么反应?”
月莱也正色道,“我也不懂,我只是很小的时候见到过老族长为一个神秘的客人解过蛊,他也是用自己的血去帮那人清除血毒的,后来,大概过了两天,眼见那个神秘客人呕出了不少怪异的小虫子。人的气色就渐渐好起来了。”
可惜月莱并不知道,青丘的狸族灵血,只能解这个世界的蛊毒,而项北身上的魔芽仙虫,却是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灵蛊。
此次项北蛊毒爆发的如此剧烈,也恰恰是因为被项北无意间饮下的北荒苍狼的王者之血,冲撞了原本已经平和的魔芽仙虫,才导致这次项北的蛊毒发作的如此猛烈。
看似平静的项北,身体却在承受着三种霸道的力量,北荒王者,上古狸灵,还有那最神秘的魔芽仙虫,这场翻江倒海的争斗,连项北自己也不知道谁会更占上风一些。
窝别台的马队从塔尔加营地脱身以后,向着西北方向的哈苏亚营地展开了急行军。而项北的马车却向着东北圣山的方向不断前进。
项北和苏苏,这两个曾经偷偷在心中立誓永不分离的年轻人,终于是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