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众生自有遂缘人，李生吉婆送字来”－－－－
一行人去向门房，挡风墙内最靠外的堂屋后厢里，已经架起一堵屏风。
从屏风间隙里，隐约能看见外间有九王爷、阿玛、大哥和几个伺候的人，正在一处说话。
屏风内侧，摆着一套写字用的桌椅，桌上文房四宝已经准备就绪。另一边，还摆着几把让人随意歇坐得软椅。琴仲也在一边侯着。
琴仲见姐姐过来，迎上前来，对姐姐说道：“夫人，人都找好了，秦大人带着正往这儿过来呢。”
姐姐拿镇纸压平桌上铺的京纸，问琴仲说道：“琴儿，你碰到了位什么人？可是全福之人？”
琴仲答道：“回夫人的话，碰到的是位在京城南边里住的老妇人。我下车往东走了五十步，正好是个针线铺子，就在那门口碰见的。是旗下人，夫家姓古，人称吉婆子。有夫君，有子女，说是家里最近也都好着，听说她家二女儿还新定了夫家，今天是来街上扯布买线得。这吉婆子一听说是王爷府里的姑娘要‘碰字’，喜欢的什么一样，可愿意来了！”
姐姐听了直笑，对她说道：“你可真是碰对人了，那香坛呢？去哪儿了？”
琴仲听了一头雾水：“香坛？不知道啊。”
喜鹊早在一边笑得不行，迎上前来，接过话对琴仲说道：“怕雪球乱动，弄乱了东西，我一早就打发香坛在院子里溜雪球呢。琴仲姐姐，这回您可真是找对人了！那吉婆子只怕就是香坛的额娘。夫人，我这就去把香坛给找来，可好？”
姐姐点头对喜鹊说道：“你去吧，不用着急告诉她，万一那吉婆子不是她额娘，岂不是要她白欢喜一场？”
喜鹊眉开眼笑得答应下了，一路笑着跑出去。
琴仲懊恼得直跺脚：“啊呀，我怎么就忘了问这个！她怎么也不说一声！夫人，这可怎么好？”
姐姐笑笑，拉过琴仲来说道：“这都能‘碰上’，也是缘分。一会儿先听听这吉婆子会说出些什么来。琴儿，你先去把何玉柱叫来，他认识吉婆子，别一会儿说了出来，反让吉婆子尴尬了去。你就先替他在外头伺候吧。”
琴仲答应着出去了。
一会儿，何玉柱打着哈哈转过进来，低头跑到姐姐跟前，弓腰抬脸得对姐姐说道：“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姐姐看他一眼，问他说道：“请来的缘人你都见到了？”
何玉柱回答说道：“回福晋的话，就见了一位。刚见过秦大人，他往西走了五十步，正好碰上了个江南来的年轻监生，说是来京里走亲戚的。听说是个汉人，姓李，字又玠。这人啊，长得是人高马大，魁梧壮实！脸上有些许麻子，说是出过天花，领过喜事的人。”
姐姐听了，点下头，继续问他道：“听着挺好。那，别人呢？还没见着？”
何玉柱回答说道：“这不，还没来得及见，夫人就叫奴才进来了。”
姐姐很满意的点点头，对他说：“那好！”
说着，姐姐拿起只毛笔来，对何玉柱说：“听说你会写字，一会儿就由你来录写吧。”
何玉柱这下机灵劲儿全失，尴尬对姐姐的说道：“这个……夫人，奴才不识几个字，写得也难看。夫人，您还是……还是找别人吧……”
姐姐笑笑，把毛笔递到他面前，说道：“谦虚什么？让你写，就写。”
何玉柱只得拿起笔，站到桌前，低头等着写字了。
我心中佩服姐姐聪明。让何玉柱写字，他自然就不能从屏风缝隙里偷看了。如果吉婆子真的是香坛的额娘，他也不会知道。
我正想着，姐姐向我走来。屏风外也传来响动，是秦道然领人进来了。
外边磕头的磕头，行礼得行礼。一阵混乱后，总算听到九王爷开始说话了。
姐姐和我一起凑到屏风边上，从缝隙里向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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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一个看着比佟嬷嬷年轻些的瘦小婆子，和一个有那瘦小婆子两个高大的年轻男子，正站在堂上往正座方向看。
九王爷背对这里，我看不清他身影，只能听到他对在堂上站着的那两个人说道：“今天突然请两位过来，多有得罪，望两位不要见怪。府里暂住了个亲戚，这几日正要更头。所以就烦请两位送几个吉利词给她。也就是一会儿的事情，两位说完，要是有空闲就留下喝杯薄酒，要是还有事要办，也决不会耽误两位时辰，自然也会有角子相赠，再用马车送两位回去。”
听完九王爷的话后，那婆子笑得很是灿烂，可那年轻公子却没什么反应。
九爷赐了座，小厮们端来两个墩子请他们坐下。
那公子理理短褂，呼岔着坐下了。那婆子却是手脚不知该怎么放，惶恐了好一会儿才坐下。她坐下后，开口想说些什么，可嘴一开一合得又什么也没说出来，最后变成了一脸的傻笑。
大哥随即问了他们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那吉婆子年四十八，有一子三女。那李公子年近二十三岁，家住江苏，两位高堂都很安康，妻子也已经延下一子一女。
这两人都能算是有福之人。不单是大哥，连阿玛也对他们很是满意，连说请他们别拘束，随意说几句吉利话给我压压就好。
那婆子依旧傻笑着，不知说什么好。那男子倒是大方问道：“路上，秦师爷虽然交待了些，可我也不熟悉府上的人，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请问这位老爷，能不能给提个醒？”
阿玛说道：“小女自幼体弱，骑马射箭的不擅长。家内就让她看了些书多识了几个字，又学画了几笔字画，也算是沾了点书香。请两位随意说，不用多想，越随意越好！”说着，阿玛捏着胡子略微得意得笑了下。
那李公子听如是说来，便说道：“我自幼长在江南，几日前才来京里会亲戚，对这边的习俗不熟悉。南边的女子多以刺绣纺织为本，能读书识字的，多是大户人家的正室嫡女。我们那儿就称之为正阁淑女。如今，令嫒不但读书认字，还能行书绘画。虽不擅长骑马射射，毕竟也曾学过，巾帼不让须眉，英姿飒爽之人么，就送个‘正’字，再添个‘英’字给令媛，不知这位老先生意下如何？”
阿玛点点头，不置可否。
大哥笑着说道：“很不错么！多谢李公子！”
九王爷接着说：“一个已经有了！那，这位妇人家，您可有了？”
吉婆子笑着，说道：“这后生看着魁梧，说话却是文绉绉得，不愧是读书人。我一个老婆子，没读过什么书，说不了这么好听的话。我只知道女子生来就是灶上的把手，纺上的梭。要眼勤手快，心灵手巧的才好么！那我就送给姑娘这两句话，一共八个字。各位爷，这样中不中啊？”
堂上没人说话，只听到大哥很是激烈地笑着喘气，他说道：“这个好！够简单，容易懂！我喜欢！”
姐姐在我身边直摇头，叹口气刚想说话，却见一个小厮进来堂上来传话。他对九王爷说道：“禀报九……九老爷，四老爷差人送了条鹿腿来，说是给三姑娘的。”
九爷听后，说道：“阿玛回京了？好啊！那我份上的鹿肉送来没有？”
那小厮说道：“回爷的话，奴才不知道，这会儿还没人送来。”
九爷回答道：“好吧，那就先收下。让厨房收拾干净后抬到院子里，架起来先烤着。”
那小厮朗声答应了，却没下去办差。九王爷疑惑得询问他，说道：“班柱儿，还有什么事？”
那名叫班柱儿的小厮又说道：“回爷的话，刚才爷领来的那一老一小，这会儿还在门房里歇着。那老头说他们缓过劲头了还要赶路回山西，问奴才还要等多久？”
九爷笑着说道：“怎么把他们给忘了，那两个就算是我碰来的，班柱儿，你也叫他们进来吧。”
班柱儿答应过，立刻跑出去办。
堂上安静下来。姐姐带我去看何玉柱记录下的东西。只见两张白纸上，硕大的黑字，歪歪扭扭的写着这么些东西——
公子：正，银
婆子：颜清守怀，心灵手巧
我对何玉柱这个人已经无语了。人家李公子说的是“英姿飒爽”的“英”，他就听成个“银子”的“银”。吉婆子说的是“眼勤手快”，他写下来就是“颜清守怀”。
我对天直翻白眼。
姐姐倒是能端得住，不言不语得拿了手绢挡着嘴脸，转身回到屏风处，继续往外张望。
嗯，她可真能沉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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