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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脚步匆忙脸色着急,抬手将食盒往书案一放就要说话。
“快拿开拿开,”蒋梧阙忙抬手捂着鼻子,幽幽的看了十五一眼,埋怨的说道:“你这不是在引.诱我吗。”
蒋梧阙握紧笔杆,准备动笔,嘴上念念有词,“既然答应封禹先写信,那就得把信写完才能吃饭。虽说他看不见我做了什么,但我不能失信与他。”
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有几分夫奴的样子了。
十五知道自家殿下心里头惦记的人是谁,也知道自己再被她打岔,她惦记着的那人怕是就要屁股开花了。
“殿下您先别写了,现在有更紧急的事儿。”十五将自己在门口碰到将士的事跟蒋梧阙说了一遍,“秦副将差人来告诉您,封老要打封禹,现在人就跪在军营里呢。”
蒋梧阙手腕一抖,刚蘸饱墨汁的笔尖就戳在了干净的信纸上,一块墨渍瞬间就毁了整张名贵的纸。
“快去看看。”蒋梧阙将笔往桌子上一撂,连件挡风的大氅都忘了拿,抬脚就出了门。
写信再重要,也比不过封禹挨打。
封禹和秦楚刚回到军营,撩开元帅营帐就看见帐内灯火通明,封老神色严肃面带微怒的坐在中间的椅子上,两旁分别站着众位将军。
这种场面一看就没好事,秦楚心里咯噔一下,抬脚进去之前唤来一位将士,让她去蒋梧阙住的宅子里报信,就说封帅要打封禹。
如果封帅要罚封禹,她们这群手下再怎么劝都是没用的,能救封禹的只有蒋梧阙。
秦楚心里哪怕再不乐意封禹跟蒋梧阙有什么牵扯,也不得不让人通风报信。
果真,封禹一进营帐,封帅严厉的声音顿时响起,“跪下!”
封禹自知有错,撩起衣摆就跪在了地上。
秦楚后脚进来,站在封禹身旁想替他解释今晚夜袭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封禹扯了把衣角。
他动作很轻,扯了一下就松开。但这个轻微的举动却让秦楚愣在原地,低头看他。
封禹冲她不动声色的摇头,这事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说。
人多口杂,要是这事走漏了消息被朝廷知道,今晚就白忙活了,那他待会儿要挨的打也白挨了。
没有元帅命令,私自带兵出去,这事不管怎么解释,今晚他都免不了二十军棍。
军中治兵,靠的是如铁如山的无情军律,不能因为他是少将军而有所不同,母帅更不会因为自己是她儿子而徇私枉法。
封禹在得知今夜计划的时候就知道后果,也正是如此他才支开蒋梧阙,没让她同自己一起回军营。
蒋梧阙是当朝八殿下,是母亲不能打的人。
事情从始至终都是他边疆想要粮草,蒋梧阙只是一个来送信的皇女,本可以不用掺和此事,如今为了将士们她选择留在这条件艰辛的边境,为粮草之事探听消息想办法。
其实封禹对蒋梧阙小时候的印象已经很淡,自己模糊中记得的只有当时想要保护她的那种感觉,正是这种信念让他自律变强。
多年后再见,她对他总是调笑逗弄,见惹到他了又立马没脸没皮的道歉,实在不像一个皇女会做的事。
她挑剔,嘴叼,城府深,可她也担心粮草之事,也会为此事想办法,而不是像京畿的那些皇女般眼里只有勾心斗角漠不关心边疆将士。
封禹同母亲一样,拿边疆当成自己的家,拿手下的将士当做亲人,拿身后的深州百姓当做不可跨越的底线。
正是如此,封禹谢她蒋梧阙,谢她这次的出手相帮。
只不过走神片刻,封禹再回神时母帅已经让人在帐外搬来了长条板凳。
“私自带兵出去,谁给你的命令,谁给你的胆子?”封老光想想这事可能带来的后果就后背发凉,“你一向还算稳重,怎么如今越活越回去了?”
封禹脊背挺直的跪在地上,垂头不语。
封老也不傻,自己儿子自己了解,他这幅样子就说明这事有隐情,但又不能明说。
可即使有隐情,今晚这顿罚也是免不了,不然军中将士们就会认为私自带兵出去并没有什么惩罚,她也会在军中失去元帅的威严,因为她包庇了自己儿子。
“既然你已经知错了,”封老示意帐外,“那就自己出去领那二十军棍。”
通常五十军棍就能打死一个体弱的男子。
上次贾校尉挨了杖责,可那只是普通木条,再加上打的人放水,她这才能没两天又活蹦乱跳。
可军棍不一样,手腕粗细的棍子,根根落下来都带着见血的戾气和重量。
封老此话一出,军营里的将军们震惊不已,齐齐跪了下来为封禹求情。
秦楚抱起的拳头都在发抖,尽量稳着声音说道:“北疆多月未有动静,极可能会有阴谋。少将军也是担心,这才出此下策前去夜探。路上碰到北疆探子,这正说明北疆也在刺探我们粮草的消息。”
“秦副将说的对,再说彼此行动虽然没领军令,可也没铸成大错,二十军棍实在太重,求元帅收回惩罚。”
“末将,请求元帅收回惩罚。”
“求元帅收回惩罚。”
蒋梧阙进来时,看到的正好是这一幕。
她一路策马狂奔,发丝凌乱呼吸急促,好在紧赶慢赶总算是没来晚。
蒋梧阙将自己想为皇上分忧带着封禹夜探北疆的事添油加醋的写出来,笔墨隐晦的着重描写北疆近日恐有异动,而对于封老杖责自己的事一笔带过。
她到底是个皇女,哪怕在皇上面前不受宠,可她只要出去代表的就是皇家脸面。
封老打她合情合理合法合规,可就是不合皇家的面子。
这事不能不提,不能多提。不提挨打的事太女心里不舒坦怕是会借机说封老治兵不严,多提又会让皇上觉得封老在边疆越发自大,连堂堂皇女都不放在眼里。
蒋梧阙深知两人的心思,把这事分寸拿捏的刚好。
不能坐下,蒋梧阙就站着,低头弯腰将这封信写完,随后递给十五,让她快马加鞭的送回京畿。
至于封老那里,她哪怕再不赞同蒋梧阙与北疆皇女合作,可如今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她也只能配合着将戏做下去。
封老八百里加急的折子大概会比她的信晚到片刻。
蒋梧阙在屋里除了站着就是趴着,觉得闷的慌就披上大氅拿起手炉站在廊下看雪。
天气阴沉,铅云密布,漫天雪花纷扬而至,越下越密。瞧今个这天色,这雪怕是又要下一天。
粮草之事解决,她也差不多是时候该回去了。
封禹从圆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蒋梧阙肩膀倚在廊下柱子上,下巴微扬长睫半掩,神色若有所思的样子。
蒋梧阙余光不经意间扫见封禹,不由一怔,站直了身子看他,“这大雪天你怎么过来了?”
封禹有心想问她伤好了吗,可一想到挨打的地方又说不出口了,这跟男女有别没什么关系,跟蒋梧阙那张不知道会说出什么话的嘴有关系。
封禹抬手将头上遮挡风雪的兜帽摘掉,看着她没什么颜色的唇,说起别的事,“贾校尉的事母帅知道了,这种人哪怕再忠心也留不得。”
封老眼里容不得沙子,而贾校尉现在就是这粒沙子。
见封禹一身寒气,蒋梧阙将掌中手炉递给他,双手拢在袖筒里,又倚在柱子上,面带揶揄之色的斜眼睨他,“我刚来那日你还想着护她呢。”
那天若不是封禹先她一步开口,蒋梧阙怕是不会这么轻易的饶过贾校尉。
蒋梧阙递手炉的动作太过于自然,以至于封禹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伸手接着了。
掌心里暖和的温度,慢慢捂热冰凉的指尖。
封禹有些愧疚自责,低头握紧掌中手炉,低声道:“我并不知道她私下里是这般作为。”
蒋梧阙本意是逗他,谁知他竟真的愧疚起来,就笑着抬手曲起中指轻弹他额头,“莫说你,连你娘都没看出来。”
军中女人多数都是大大咧咧的人,说话一般不过心,没有恶意,封禹见惯了自然察觉不出贾校尉嘴碎有什么问题,只是觉得她说话不知道过脑子还管不住嘴。
蒋梧阙这个举动有些亲昵,封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心中生出奇异的感觉,陌生的很。
但看蒋梧阙神色自然,眼神坦荡,封禹又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了。
他眼神不自然的左右看了看,最后又移到蒋梧阙脸上,见她眼底有青色阴影,就没话找话的问道:“殿下昨晚睡的很晚吗?”
蒋梧阙眼底划过一抹狡黠,开口轻叹一声,侧头扬起下巴示意后面院子,“那里不知道谁种的满园青竹,风从里面吹过,就有凄厉的声音。平时还好,这两日睡眠浅,风一吹就被惊醒了,总觉得有人在那竹林里。”
为什么睡眠浅,还不是屁股疼的睡不着。
封禹听了这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她,干巴巴的开口,“那让人把竹子砍掉?”
蒋梧阙皱眉摇头,“好不容易活下来的,砍掉岂不是浪费了?”
封禹心道那总不能让人过来陪你睡吧?
他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封禹就是那么随口一说,蒋梧阙却真当了真,竟半真半假的点头。
封禹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自己把砸脚的石头搬了起来。
瞥见蒋梧阙眼神犹豫闪烁的看着自己,封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出声拒绝,“不行。”
他怎么说都是个男的。
蒋梧阙绷不住的笑了,声音又低又轻,带着点坏,笑的有些不怀好意,看了他一眼,语气无奈,“封禹,你这是第二次对着我说不行了。”
你怎么能老对我说不行呢。
引的我都想证明给你看了。
蒋梧阙的话太有深意,惹的封禹下意识的皱眉瞪了她一眼,忍无可忍的开口警戒,“殿下莫要…莫要总是对着臣说话轻浮。”
封禹板着那张脸,用最平静无波的声音说出这话,若不是中间停顿了一下,蒋梧阙几乎都要以为他在边疆过惯了看够了女人,清心寡欲的准备随时脱下战袍剃度出家了。
封禹努力端着少将军清冷疏离架子的模样,让蒋梧阙有些想笑。
怕惹毛他,蒋梧阙换上哭笑不得的表情,“两次不行都是你说的,我只是点出事实就被你倒打一耙。”
到底是谁倒打一耙两人心里都清楚的很。
她不仅嘴叼,还尖牙利齿。
封禹说不过蒋梧阙,抿着唇抬手将身后的兜帽戴上,转身就走。
说不过他躲得过。
蒋梧阙也不拦着,笑着招呼十五,“给少将军拿把伞,雪下的有些大了。”
十五忙应了一声,拿伞追上去。
蒋梧阙心情大好的看着满院纷纷扬扬的雪花,耸肩将手往袖筒里插_的更深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的手炉又被封禹带走了。
十五回来后,蒋梧阙问她,“你觉得殿下我为人轻浮吗?”
听她冷不丁说这话,十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怔的重复道:“轻浮?”
自家殿下从来看男子没回头瞧过第二眼,神色冷淡的让十一觉得府里存的钱怕是没机会花出去了。
蒋梧阙幽幽叹息,头歪着抵在身旁的柱子上,语气中满是不解的委屈,“封禹刚才说我轻浮。……我一没摸他小手,二没亲他脸蛋,他怎么能说我轻浮呢?”
“……”这下十五就不敢说什么了,眼神飘忽的看了眼蒋梧阙,心道您的功夫,如今怕是还做不到在摸了一把封少将军的小手后,迅速躲开他挥过来的拳头。
封禹都快走到将军府了,才意识到左手手心里握着东西,低头一看是蒋梧阙的手炉。
他嘴唇抿了抿,心底犹豫挣扎,最后在脚步踏进府中门槛之前,妥协般的换了个方向走去。
秦楚好歹是位副将,家里也不是缺钱的人家。她在边疆也买了处小宅子,留着平时休战时回来住,虽说比不上将军府,可也不算太差。
秦府门人看见封禹过来,直接请了进去,忙不迭的跑去通知主子。
秦楚怎么都没想到封禹会顶着风雪来她府里,一时间心雀跃的几乎要跳出来,连平日里清冷的面容都柔和了不少。
自己出去迎接就算了,还立马张罗着让下人送热茶过来。
秦楚这宅子都买了快两年了,封禹来过的次数屈指可数,一般都是让下人来传话。
“少将军?”秦楚见封禹站在门口没有坐下来的意思,雀跃的心跳慢慢沉寂平静,胸中有股说不出的失落。
封禹眼神有些不自然,觉得这话不太好开口,就道:“就两句话的事,不要这么麻烦了。”
秦楚陪他站着,“少将军尽管说,只要是你吩咐的事,秦楚自然照办。”
秦楚在军中是封帅的副将,品级不比封禹低,听她这么说封禹倒是摇头,“叫我封禹就好。”
他俩之间并不存在谁能命令谁吩咐谁的上下峰关系,大家都是平品级。
秦楚显然是误会了封禹话里的意思,平直的嘴角竟有些抑制不住的往上扬,低声应了句,“好。”
封禹抿唇,看着手里的伞,尽量用办公事的语气说出蒋梧阙的事,“她挨了打睡眠浅,半夜听见风吹竹林的声音害怕,想找个人陪她……”
秦楚听到这里,嘴角的笑意像是被屋外呼啸的冷风吹散一般,荡然无存,尤其是封禹接着说道:“我就想,你要是没事,不如去陪她睡两天?”
秦楚脸上几乎结了层冰霜,胸口更是憋了一口浊气,真想问他怎么就这种□□的事想起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