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疆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安全,深州里也并非没有北疆的探子。封禹抿唇看着蒋梧阙的扇子,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带着钱袋子出了府。
蒋梧阙毕竟是个皇女,听曲吃茶也没什么。
封禹一路上都用这句话安慰自己,压住心底生起的那点微弱火气,想他也是三品的少将军,怎么就成了她八皇女的跑腿下人。
封禹夹裹着一身冷气踏进茶馆的时候,蒋梧阙正嘴角含笑姿态慵懒的倚在椅子上听书。
方桌后面的清倌媚眼轻挑,声音甜腻,说的虽是男欢女爱之事,脸上却无半分扭捏的羞涩,引得堂下女人高声喝彩。
封禹身上的冷气陡然又重了几分,走到蒋梧阙面前,将钱袋子递给她,余光瞥了眼那清倌,直接了当的问道:“可需臣去楼上给您包个厢房?”
蒋梧阙瞧见封禹当真过来赎她,嘴角本来噙着的三分疏离笑意顿时变成了七分亲近,一声封禹还未吐口,就听他张嘴冤枉自己。
蒋梧阙站起来,抬手用扇骨轻点他眉心,半是无奈的嗤道:“你想什么呢。”
她岂是这般饥不择食之人?
再说她要是真想要男人,在京中多的是,何必来这里。
封禹措不及防挨了她一扇子,力道很轻却带着股痒意,他忍着抬手摸眉心的冲动,转移注意力的问她,“十五呢?”
“十五出去办事了。”蒋梧阙低头拿起封禹放在桌子上的钱袋子,从里面掏出一小锭碎银子,递给一旁等着的小二,全程动作流畅的仿佛在花自个的银子似得,随后又将钱袋子系好递给封禹,问他,“今日有事吗?
封禹犹豫着说道:“这两日都没什么事情。”
蒋梧阙笑,“既然无事,不如陪我去找十五吧。”
封禹将钱袋子塞回袖子里,想要拒绝,“您自己去找就好。”说着站起来准备回去。
“封禹。”蒋梧阙一把拉住他的手腕,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喊他。
封禹一愣,回头看她。
蒋梧阙趁封禹反应过来之前松开手,笑着轻声说道:“你得去保护我。”
没等他反应过来开口拒绝,蒋梧阙又补了一句,“你曾经说过的。”
“不许耍赖,我可都记得呢。”
封禹稀里糊涂的就被蒋梧阙带出茶馆,半响儿才反应过来这话是他什么时候说的。
十五追踪人的时候一路上都留下痕迹,蒋梧阙顺着暗号找过去。
对方来深州似乎也没什么目的性,四处乱逛,最后停在一个糕点铺子里。
老板见店里来了客,忙出来招呼,面团子似得脸上浮出笑容,“两位想要买点什么?我这店里各种糕点都有,甜的咸的,软的硬的,带果仁的不带果仁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店里没有的。”
这话说的有些夸大其词,深州的一个普通小铺哪里有那么多种类的糕点,但老板眼睛尖,瞧着这两人不像深州本地的,这才肆意夸大。
之前出手拦住老者的侍卫侧头问身旁的主子,“您要哪些?”
被叫主子的女人身形修长,脸庞轮廓深邃神色冷峻,此时却在糕点铺子里低头认真挑选形状可爱的点心,声音犹豫不决,“他喜欢,甜的。”
“甜的?”老板眼睛一亮,立马凑到女人身旁如数家珍的掰着手指头介绍道:“我这里的甜糕点有很多种,桂花糕、红枣糕、红豆糕、米糕……”
她一口气说了十多种,那女人却眉头皱着,显然是没怎么听懂。
商人狡猾最爱夸大自己的东西。
女人转头看向侍卫,言简意赅,“你吃。”每种吃一口,要是好吃就给他买回去。
就在侍卫试吃糕点的时候,蒋梧阙找到等在店铺外面的十五。
十五看见蒋梧阙过来,脸上的笑意还没展开,就想起茶馆的事,忙问道:“主子,您结账了吗?”
蒋梧阙笑而不语,侧身露出后面的封禹,低调的跟十五炫耀给自己付钱的人,丝毫没觉得一个女人花男人的钱多不好意思。
十五看见封禹,顿时了然,立马拱手道谢,“多谢少将军。”
封禹摇头,眼睛越过面前的十五往糕点铺子里看,眉峰拧起,轻声对蒋梧阙说道:“那两个似乎是北疆的人。”
北疆人跟大蒋人的区别并不大,但封禹跟北疆打交道多年,还是能分出其中细小的差别。
蒋梧阙轻合手中纸扇,眯眼思虑,“出门身边还带着侍卫,此人身份怕是不低。”她若有所思的说道:“前几日听闻北疆的三皇女耶律棋来边境了。”
封禹微怔,显然没想到整日就知道吃茶听书的蒋梧阙还会知道这事,一时间有些惊讶。
蒋梧阙打眼一扫就知道封禹的想法,刚想说什么,就瞧见店铺里买糕点的两人走了出来。
她一把拉住封禹的手腕,转身将他遮在身下,另只手搭在他的肩上,低头给他整理衣襟领口。
两人的姿势从背后看就是一副亲昵的小两口模样。
蒋梧阙离的太近,封禹都能闻到她呼出来的气息,似乎带着股清甜的红豆味……
莫名被调戏的封禹轻抿薄唇,眼睛危险的眯起,垂在身侧的手指紧握成拳,就差抬起来了。
封禹虽是在边疆长大,身边也都是女人,可这不代表他忘了自己是个男子,会木讷的不懂蒋梧阙这个动作调戏的意味有多足。
蒋梧阙怕他抬手揍自己,忙按住他的手腕小声解释,“你是大蒋的少将军,经常出现在战场上,保不准她俩会认出你。”
封禹一愣,这才慢慢松开紧握的拳,不自在的别开眼。他虽然明白蒋梧阙是要演戏,可身体还是僵硬的像个木头不懂怎么配合。
北疆的那对儿主仆走了之后,蒋梧阙才松开封禹,十五先一步追过去,两人跟在后面。
蒋梧阙眼里始终带着笑,忍了一会儿没忍住,才低头凑到封禹耳边,小声说道:“封禹,刚才你耳朵红了。”
整个耳廓那一圈通红,看的她心痒痒。
她不说还好,一说封禹连脸都要红了,偏偏还要故作镇定的说道:“殿下莫要与臣开这玩笑,下次碰到这种情况还请事先告知。”
蒋梧阙见他死活维持着少将军的稳重和君臣之间的疏离,半分也无小时候的模样,眼里的笑意不由褪了一些,声音带了些许无奈,“这次是我考虑不周,得罪少将军了。”
等蒋梧阙真像模像样的拱手认错时,封禹本来嘴边的那句“臣不敢”突然就说不出来了,索性垂眸不语。
两个人追上十五的时候,她正停在一个巷子口,瞧见蒋梧阙过来,脸上露出自责的神色,“主子。”
蒋梧阙走近了才发现那主仆俩就隔着不远的距离站在十五前面。
显然是十五跟踪被发现了。
“你们是谁?”那侍卫往前跨了一步挡在女人身前,掏出袖子里的短剑,满脸警惕,“为何跟踪我们?”
蒋梧阙见她拿剑,下意识的伸手将封禹拉到身后护着,含笑反问:“为何说我们跟踪?”
“从茶馆一路跟踪到糕点铺子,这还不算跟踪?”那侍卫拔出短剑,目光凶狠,眼睛像是翱翔在草原上随时会俯冲下来捕猎的鹰,紧紧的盯着蒋梧阙,“说出实话留你们全尸。”
“哦?”蒋梧阙一把按住身后想要动作的封禹,神色不变,连嘴角的笑意都没减少,“什么时候北疆的探子,敢在我大蒋的地界上说这种话了?”
主仆俩神色皆是一变,侍卫握着短剑的手指慢慢收紧,询问似得看向身后的主子。
女人皱眉,往前走了一步,抬手搭在侍卫的肩上,轻轻拍了一下示意她先等等。
女人视线略过十五,放在蒋梧阙的脸上,用不太熟练的大蒋语言问她,“可是,大蒋的八殿下?”
蒋梧阙轻笑,语气半真半假的说道:“耶律棋殿下果真是有备而来,连我这个病秧子在北疆都知道。”
耶律棋也没想到今日只是坐进茶馆多听了一会儿的书,再回去时就能被这人发现。
蒋梧阙敛下嘴角笑意,眼神微微发冷,“殿下要是不能说清楚来我大蒋的原因,今日怕是要在将军府住一夜了。”
那侍卫冷哼,显然是不把蒋梧阙这个病鸡当回事,“凭你?”
蒋梧阙勾唇,丝毫不被她激怒,“凭借我大蒋的封家军。”
封家军这三个字让侍卫眉头紧皱,扭头用北疆语跟耶律棋说:“殿下,您先走,属下殿后。”
耶律棋没做回答,反而是看向蒋梧阙,说出手中的底牌,“大蒋今年没有粮草。”
蒋梧阙身后的封禹闻言呼吸一顿,眼睛微微睁大。
蒋梧阙背在身后的手立马握住封禹的手腕,拇指安抚性的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眼里带笑的看着耶律棋,“既然你知道了这事,你觉得我还会放你离开吗?”
耶律棋说出这话根本没有鱼死网破的打算,她组织着语言,“我想和你谈笔交易。”
既然是要谈交易,那这里就不是说话的地方。
五人开始往酒楼走。
路上耶律棋看了封禹好几眼。北疆男子能有这种女儿气概的,她听说过的,唯有封帅之子封禹。
耶律棋犹豫着开口,问蒋梧阙,“他是封少将军吗?”
蒋梧阙扯开手中扇子用身子不动声色的遮住耶律棋的目光,脸上带笑声音友好,但说出口的话却是噎人的很。
“你不需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