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观这年轻人,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容还显稚嫩,不像是个凶恶之人,估计他说的不假,应该是受了老板逼迫,并一时冲动才会这么干的。
我有点愤慨,就一时忘记了自己其实并不是这里的领导,像平时在公司一样,目光严厉地扫过众人说道:“谁是挖掘机施工队的老板?”
没想到,我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头戴红色安全帽,穿着一件大体恤的中年人应声道:“我就是,怎么了?”
我不由就打量了这人一眼,他和那个稚气的挖掘机司机不同,目光老成而深沉,一看就是那种在社会上混久了,见过各种场合的人,我虽然号称领导,但毕竟才二十多岁,估计他已经猜出了我的身份,所以对我的态度显得不冷不热。
但话问到这个份上,我又不可能退缩,就也玩起了深沉,淡淡地说道:“你怎么能这样,既然这条蛇,当时并没有死,把它赶走不就行了,干吗非要赶尽杀绝,还用这么残忍的手段,我可记得,这蟒蛇应该也是属于国家一级保护野生动物?”
那中年人一听这话,顿时就面露怒容,但很快又强压回去,不过,说话的口气却很生硬:“周总是吧,我叫潘大奇,是在这卤泊滩附近长大的,不瞒你说,从小到大,我见过的蛇,甚至吃过的蛇,那可多了去了,从来就没听说过,蛇也算什么国家保护动物,再说,这么大一条蟒蛇,谁能保证它受到惊吓,不会到处伤人,我这也是为民除害。”
潘大奇说的理直气壮,又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但我却知道他这是在狡辩,就继续跟他理论道:“这种大蟒蛇,一般都是成双成对的,甚至还会有其它同类在附近,你杀了这条,它们一定会来报仇的,说不定会连累很多人受到攻击,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听我这么说,旁边就有年长的工人附和道:“是呀,潘总,按咱们卤泊滩的传说,这些大黑蛇都是神物,它们要报仇,会有很多办法的,恐怕到时候,咱们大家都得遭报应。”
潘大奇却仍旧有点不以为然,甚至还一副恶狠狠的样子:“说什么怪话,我潘大奇纵横黑白两道多年,死人都见多了,还怕一条死蛇,它的同伙想报仇尽管来,敢来一条我就杀一条,敢来一窝我就杀一窝。”
潘大奇说的话,和赵小乙刚才说的如出一辙,但我可不认为他也是在没事吹牛,也判断出我和他之间,已经没有理论下去的必要,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人对牛弹琴,纯粹就是浪费美好的心情。
关键是,我不是他的真领导,他绝对不可能会听我的,没有当众跟我翻脸,已经够给面子了。
想到这里,我就只好对冯涛建议道:“冯工,事已至此,我觉得还是找个清净的地方,把这条大蛇给埋了吧?”
冯涛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要不然老在这儿耗着,也不是个事儿,那潘总,你就在机场外面找块儿空地,用挖机挖个坑,把它弄出去埋了吧?”
冯涛虽然不算什么大领导,但毕竟是开发区管委会的人,说话自然比我管用。
潘大奇满脸陪着笑,爽快地答应道:“冯工,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我保证把这条大蛇从这儿弄出去,并把周围沾染血腥的土全部清理掉。”
冯涛满意地点点头:“那好,一切都交给潘总处理了,大家伙儿也别老围观了,该干什么赶紧干吧,免得耽搁了工期。”
此时此刻,我才深深地感觉到,领导这个东西,就像是一阵风,吹来的时候,人还把你当回事儿,吹过后立刻会被当作空气,更何况我这个空气,含氧量还严重不足,只能被当做废气了。
不过,我这人一贯想得开,也没太当回事儿,甚至突然也觉得或许是我自己有点大惊小怪了,毕竟只是死了一条蛇,又不是死了一个人。
再说,我和赵小乙此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谈工作的,可不能耽搁了正事儿,就又转头问冯涛:“冯工,龙处长今天在不?”
冯涛笑道:“最近一直都在,刚才还念道你呢,咱们赶紧过去吧?”
于是,我们三个就离开了现场,去办公大楼找项目处的处长龙小会,他是我们公司这个项目的直接负责人,大部分事宜都需要和他商讨解决。
到了龙小会的办公室,他大老远就迎上来,同我和赵小乙依次握手,还玩笑道:“还是你们这些企业单位好啊,女秘书都这么漂亮,怪不得周总都来了两天了,才想起来过来找我。”
我来之前,曾和龙小会通过电话,我的行程他是知道的,所以,就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龙处,我的确是前天下午就来了,不过昨天工地上发生了点事儿,又突然起了大雾,什么都看不见,就没能过来。”
龙小会却一脸惊奇:“昨天卤泊滩起雾了吗?我一直在外面溜达,怎么不知道?”
我更加地惊讶,不由就反问道:“昨天卤泊滩没起雾吗?”
问完之后,我就明白过来,龙小会应该不会说谎,看来这个起雾的事情,也有点古怪,但我又没法去解释这个事情,总不能把我和赵小乙之间发生的那些事情都告诉他吧?
好在龙小会也是个聪明豁达的人,看我有点窘迫,就笑道:“正所谓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天气的事情,咱们谁也把握不了,还是赶紧谈谈能把握的事儿吧?正好今天各部门人员都在,周总,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协调处理的,就尽管说出来,我们管委会这块儿,一定会为你们这些新入住的企业,提供最热情最满意的服务的。”
接下来,我们就开始谈工作,期间龙小会还召集一些部门人员开了一个碰头会,大家互相认识了一下。
就这样,一直忙到中午,我说领导们辛苦了,请大家去附近镇上吃顿便饭,他们却说不敢,并反过来邀请我吃他们的食堂,我说我们公司也开灶了,就告辞出来。
我和赵小乙开车往回走时,到了机场大门口,却被挡住了,因为看门的老蔡不在,电动门自然就开不了。
等了五、六分钟,才见老蔡手里提着个乳胶漆桶匆匆跑过来,我看到里面装着半桶红红的液体,就问道:“蔡叔,你提的是什么啊?不像是油漆啊?”
老蔡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道:“不是油漆,是蛇血,听说喝了能够延年益寿,还可以包治百病,我就接了半桶。”
我有点惊疑:“怎么又接起了蛇血,那个潘总,没有把蛇拉去埋了啊?”
老蔡继续压低了嗓音说道:“埋什么埋,他已经叫来一辆拉土车,要拉到县城去卖了,听说像这样的大蛇,能卖好几万元呢?”
我顿时有点气结,对那个潘总也开始厌恶起来,原来这个家伙,之所以杀死蛇,动的竟然是这个歪脑筋。
不过,我也清楚,自己人微言轻,又是初来乍到,我是没办法去阻止他的,不过,由于感觉老蔡人还不错,就又多说了一句:“蔡叔,这个蛇血,哪有那么神奇,我看啊,为了避免惹上麻烦,你还是找个地方倒掉掩埋了吧?”
老蔡并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去到门房,把那桶蛇血,小心地藏到一个墙角,然后才拿了遥控器出来,边打开大门边有点敷衍地应道:“没事儿,周总,我小心点就是,另外,这个事情,可不要告诉我们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