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萤从出生开始便为先皇掌上明珠,自由雍容华贵,何时这般狼狈过?
夏初萤从小机智过人,即便在勾心斗角的皇后宫,依旧游刃有余,和曾这般无奈过?
但如今已经是第三次被人像扛着一坨死猪肉般的扛在肩膀上,倒挂着前行,何其狼狈!?何其无奈!?
夏初萤不知道自己上辈子造的什么孽,怎么就碰见不羁丹这个混蛋!
“臭……鸡蛋,我想吐。。”大头朝下颠簸,初萤只觉得胃里翻滚。
不羁丹听后担心,但脚步却未放慢半步,“你吃坏肚子了?”
初萤翻了个白眼,很想大骂,却被颠簸得没了力气。“不,是这个姿势我脑袋充血,头疼、想吐。”
“这姿势不舒服?”不羁丹脚步逐渐放慢。
夏初萤闭上眼,忍着胃中翻滚,不想再搭理他。
突然身子重力再次失衡,天旋地转,就在夏初萤晕乎乎分不清东西南北时,只听不羁丹的声音从她脑袋上传来,“这样舒服一些了吗?”
初萤猛地大睁双眼,入目的竟是不羁丹穿着半袖上衣的胸膛,因为剧烈跑步此时喘着粗气——她竟被拦腰抱着!
“知道你不舒服,再坚持坚持,一会就到了。”整个过程,不羁丹的脚步都未停,只在为夏初萤换姿势时稍稍慢了一些,在调整姿势后,又开始飞奔起来。
在夏初萤的记忆里,她很少被人这么抱着,哪怕是曾经的夫君,两人的交往都是相敬如宾,和曾这般暧昧……激烈。
“你放我下来!”夏初萤红着脸,双手撑在不羁丹的胸前,想将其推开,却发现这么“摸”这一个男人,实在有违妇道,又赶忙收手,一时间如同烫手的芋头,哪里也碰不得。
哪怕是体力如同野驴一般的不羁丹,在抱着夏初萤这么个大活人飞奔这么久,也是逐渐体力不支。“蠢公主别闹,快……到了,你一定会喜欢,相信……我。”喘着粗气。
奇怪的感觉在心底涌出,一时间竟说不出奇怪在哪里。
“臭鸡蛋,你认真回答我一个问题。”初萤冷静下来,声音也是认真无比。
“问。”不羁丹言简意赅,不想将宝贵的体力浪费在与夏初萤贫嘴上。
夏初萤仰起头,看着不羁丹光滑的下巴,尖尖的鼻尖。“你这么想讨好我,有什么目的吗?难道与不羁卿一样,也想拜师吗?”
“当初是,现在不是。”不羁丹想也不想就直接回答,“从前见到三哥的变化,说不惊艳是假的,试问天下谁不想……一鸣惊人?包括我,我最喜欢……出风头了。”说完一段话,顿了一顿,却不是因思考,而是调整呼吸。
“你放我下来吧,我们边走边说。”不羁丹的汗低落在初萤的脸上,这一次却不觉得恶心,只是淡定地用帕子擦掉。
“不放,”不羁丹不肯,“如果我放手,你肯定会跑。”
夏初萤哭笑不得,“你一口气跑了这么远,我都不知道我们在哪,能往哪里跑?”
不羁丹也想到这个问题,脸上刚要爬出得逞的笑容,却又重新板下脸,“不行,蠢公主你就安心等着吧。”
“为什么不行?”初萤只觉得莫名其妙。
不羁丹喘了几口粗气,“现在天太黑,草又这么长,如果出来个什么蛇啊蝎子啊咬了你,怎么办?”
夏初萤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手抱紧不羁丹的脖子,“蛇!?蝎子!?”她虽然不算是特别怕,但知道被那东西咬过后有多疼,尤其是蝎子,毒液虽不致命,但那钻心的疼让她难忘。
“恩。”不羁丹答应了一声,继续跑。
“真的有?你不会是……骗我吧?”夏初萤总觉得不羁丹在吓她。
“骗你是王八。”因为双手被占,不羁丹的汗到眼皮上,他怕汗水进眼睛里,开始甩头起来。
这一点,夏初萤是信的。当年在苏家村的小山头都有那么多蛇蝎,别说这荒无人烟的草原了。
抬头,看着晃脑袋甩汗的不羁丹,只觉得又可气又可爱又可怜,初萤用帕子为其擦掉额头的汗,这才停止某人激烈摇头晃脑的行为。
“到了。”当不羁丹喊出来这两个字时,有种想哭的冲动。
夏初萤被放了下来,正环顾四周不解此地有何特点时,回头一看,不羁丹已经平躺在地上,呈大字型,月光下面色苍白,张着嘴喘着气。
初萤白了他一眼,“活该。”
不羁丹没反抗,换句话说已没力气反抗,就平躺着恢复体力。
一阵晚风吹来,其清凉一扫白日里的闷热,可以说清爽宜人。
夏初萤环顾四周,这是一片草地,与其他草地略有不同的是,大概三丈以外,有一片小树林,小树林很小,在鸾国实在是不算什么,但在这一望无际的草地上,却如同沙漠中的绿洲一般存在。
初萤皱起眉,臭鸡蛋说她一定会喜欢,到底指的是什么?
好半晌,不羁丹这才算缓过来一些,坐起身,想用袖子擦汗,这才发现自己穿的是半袖,而后撩起衣服欲擦汗。眼前一白,只见一只帕子如同一朵花般飘落道他身上。
“给我用的?”不羁丹嬉皮笑脸道。
初萤嫌恶地看了他一眼,点了下头。
不羁丹也不客气,抓起帕子就在脸上擦了起来,丝毫没察觉到这帕子有什么幽幽的香气或者名贵不菲等等。擦完脸,便站起来,“蠢公主,我带你去一处好玩的地方。”
初萤略带惊讶地看了看迅速恢复体力的不羁丹,心中忍不住惊叹——草原野驴就是草原野驴,体力岂是一般人可以堪比?
“看见那树林了吗?”不羁丹伸手一指前方。
夏初萤微微皱眉,“然后呢?”就带她看树林?要知道,这种树林在鸾国,要多少有多少。
不羁丹未察觉道初萤鄙夷的神情,倒是一把抓住初萤的手,“跟我走,一定要小心翼翼,尽量不要发出什么大的响动,就连呼吸也不能太大。”
初萤努力想甩开不羁丹的手,但后者只是用另一只手的食指抵在唇上,“嘘,慢点。”
夏初萤翻着白眼放弃了挣扎,就被拉着,慢慢想树林里走。
小树林里,蟋蟀等夜虫的叫声时起彼伏,偶尔也有猫头鹰的声音,但无论怎么看,都没什么特色。
两人小心翼翼到了树林中央,不羁丹示意夏初萤坐在地上,初萤一边慢慢坐下,一边冷冷带着浓浓鄙视地盯着不羁丹,“你的惊喜,就是这个?”
不羁丹又“嘘”了一下,而后小心查看四周,压低了声音悄声道,“可以了,躺下吧。”
“……”坐在地上的夏初萤就这么用一种见鬼的表情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不羁丹,“你是不是有病?你是不是脑疾?”荒郊野岭,夜半无人,他的惊喜就是拽她躺在地上?这……像话吗!?
不羁丹没第一时间回答她,而是盯着半空中不放。“别说话,再说话真的看不到了。”
初萤见不羁丹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挣扎了许久,见周围确实没第二个人,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慢慢躺了下来。
树林中的草地虽不算茂盛,但也是毛茸茸一片,躺在身下,如同躺在厚厚的棉褥上,很是舒服。以天为席地为铺的感觉,很奇妙,加之幽幽草香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夏初萤学着不羁丹的样子,盯着半空中,心中暗想着,如果那家伙敢耍自己,定会让他生不如死。
突然,半空中有东西闪了一下,好像星星眨眼般。
初萤一愣,她知道那不是星星,是萤火虫?
对,正是萤火虫。
在第一个“亮灯”萤火虫的带领下,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源源不断的萤火虫绽放自己的光亮,刚刚还漆黑一片的草地,很快变被亮闪闪的萤火虫所包围。
夏初萤见过萤火虫,却没见过这么多萤火虫,尤其是以这种方式与姿态来欣赏萤火虫。
两人悄然无息,平摊在地上,仿佛与大自然合二为一般,而萤火虫也仿佛不知身边有人,就这么肆无忌惮地飞跃、跳舞。
太美了!
太奇妙了!
这种奇妙,并非是萤火虫群有多庞大、有多壮观,而是因为自己与自然融为一体后,得到了毫无察觉的萤火虫的信任。
这种感觉,就好比远远的欣赏某物,与直接置身于其中的区别一般。
不羁丹的呼吸一直是小心翼翼,当见到萤火虫群恢复了光亮,这才松了口气,但依旧是压低了声音小声说话,怕将萤火虫吓跑。“可以了,我们可以说话了,但一定要小声再小声,否则萤火虫就不亮了。”
有一只萤火虫在初萤面前飞舞,初萤既担心又期待,“你想让我看的,就是这个?”
“对,”不羁丹轻声说,没了平日里少年狂妄的嗓音,只有轻轻的气音,却别有一种文雅与温柔,“你叫夏初萤,所以我觉得应该来带你看这萤火虫群。”
“恩。”夏初萤沉浸在萤火虫群里,仿佛自己也是这漂亮小虫子中的一员,再无烦恼,或者说,刻意忘掉烦恼。
“刚刚我们停下,是因为冒然冲进来,萤火虫群会四散飞开,”不羁丹轻声解释,“到达这里时发现没有光亮的原因,是萤火虫发觉有风吹草动,不敢亮光,后来我们静下来,它们才敢重新亮光,现在我们不能动,也不能大声说话,否则萤火虫依旧不会亮的。”
“恩。”不得不说,这个礼物,她喜欢。夏初萤贵为公主,什么稀罕宝贝没见过?若不羁丹真的送什么宝贝来,初萤只是嗤之以鼻,但这个礼物实在是太别致了。
夏初萤手痒,低头一看,却发现一只萤火虫落在了她指尖上休息。
不羁丹发现,笑了下,“想抓吗,我帮你抓一些。”
初萤却拒绝,“为什么要抓,难道以内一己私欲便囚禁它的一生,既然喜欢它,岂不应祈祷它一生快乐平安?”
不羁丹心中嘟囔——鸾国人就是矫情,一个虫子嘛,整得这么悲天悯人,不抓就不抓呗。不过这回他学聪明了,就在心里想想,没说出来。
安宁平静,静下来的不仅是躁动的世界,也有人的心情。
夏初萤闭上眼,享受这偷闲的安宁,思绪竟回到从前逃难时在苏家村的每一日,虽然粗茶淡饭,但每一天却无忧无虑。
“臭鸡蛋。”初萤轻唤。
“啊?”不羁丹回答。
“刚刚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你讨好我真正的目的是什么。”这个问题夏初萤依旧不想不出来。
不羁卿讨好她,她可以安然接受,因为知道不羁卿的意图——欲得到鸾国的先进文化。难道不羁丹也是这个原因?但刚刚不羁丹却否决了。
虽然对不羁丹不算特别了解,但夏初萤却知道,他不会对她说谎,换句话说,也是不屑对她说谎。
夏初萤的穷追不舍令不羁丹沉默,却因为这沉默,清爽的夜空中出现尴尬。
初萤等了好一会,正当一位不羁丹睡着时,身旁的不羁丹却突然坐了起来。这突如其来的行动惊了不少萤火虫,刚刚还明亮的半空突然灭了大半。
夏初萤一惊,“你发什么疯?快赔我萤火虫。”
不羁丹却不为而动,只是坐在原地,低头看她,半晌未言语。
因为背对着月光,初萤看不清不羁丹的表情,却也知道他严肃无比,又因为他挣扎着欲言又止,说不想歪是假的!难道……不会吧……应该不是这个……没脑子的不羁丹怎么会有这种正常人的思维……绝对不是!
尴尬的夏初萤不知道如何是好,脸不争气的红了。
其实黑暗中,不羁丹的脸也是通红的,通红通红,他很少脸红,但如今却鲜红得欲滴血出来。
“你……到底要说什么?”夏初萤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找寻可以逃匿隐身之处,如果臭鸡蛋真说出……那个,她是肯定不会接受的,但以臭鸡蛋那性格,会不会恼羞成怒杀了她?
她不怕死,但此时无论是为了鸾国还是齐兰国,她却不能死!
想到这,夏初萤挤出笑容,语调也尽可能的放轻松,想打散这尴尬压抑的氛围,“既然你不想回答,我便……不勉强你了。”
不羁丹依旧一动不动。
初萤只觉得身后冷汗淋漓,被晚风一吹,顿时冰凉一片。“臭鸡蛋,萤火虫我很喜欢,但天色已晚,我们还是回去吧,否则会引人担心。”
黑暗中,隐约可见不羁丹的身子抖了抖,在挣扎。
夏初萤深吸一口气,屏住,眯眼,因为已找到一条逃脱的路,心中祈祷不羁丹因刚刚的狂奔消耗了体力,追她不上,只要钻入一旁的灌木丛,她就有了最基本的安全。
“夏初萤,”不羁丹终于挣扎着叫出了其名字,“无论一会我说出什么,你嫩否答应,别怪我、原谅我?”
夏初萤哪敢夸海口答应?“其实有些事,并非说出来才好,有句话叫难得糊涂,不对吗?”她也缓缓起身。
“不,其他事可以糊涂,但这件事却不能!”不羁丹厉声道,因为这一嗓子,本就仅存的萤火虫,彻底熄灭,刚刚还温馨明亮的空间,一下子漆黑,还有有些月光。
初萤二话不说,一骨碌爬起来,在距离不羁丹两尺远的距离暗暗摆出防御的姿势,警惕着衡量刚刚选择的逃跑路线。“你真的确定要说出来?”拖延时间。
不羁丹一下子冲了过去,两只手捏紧夏初萤的双肩,终于忍不住说出来。“蠢公主,之前我对你不敬,骂你鸾国狗、公然让你下不来台、想尽办法为难你,一切都是我的不对,你原谅我好吗?”
夏初萤按耐住自己惊叫的冲动,生怕更加刺激不羁丹,因为在她眼里,这不羁丹和疯子没什么区别,“好,我原谅你,你可以放手吗?”双肩生疼,她真怕不羁丹一会情绪失控撕了她。
“不不,蠢公主……哦不对,是金玉公主,我不羁丹真是诚心诚意的道歉,以前是我误解了,我以为鸾国人都是坏人,但通过后来发生的一件件事,尤其是纱丽的事,我知道我错了,我……我真的和你道歉,以后咱们不针锋相对了行吗?”不羁丹急急道。
“行,你先松开。”初萤挣脱。
“你先答应原谅我,我就松开。”不羁丹任性道。
“好,我原谅你。”夏初萤频频点头,先脱离了危险再说。
不羁丹见夏初萤神色认真,这才放开,但依旧不死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原谅我,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啊。”
夏初萤很想翻白眼——谁和你是朋友?但危险当前,她还是不得罪这个疯子了。“好。”
不羁丹一下子乐了,裂开嘴,雪白的牙齿在月光下发光,“太好了,以后咱们不针锋相对,咱们是朋友了。”说着,松开手,在地上跳了起来。
夏初萤抬起头,愣愣看着不羁丹,“就这样?”
不羁丹跳回来,点头。“是啊。”
“你刚刚那么挣扎,就是这件事?”初萤再次有种被耍的感觉。
不羁丹点头如捣蒜,“是啊。”
夏初萤哭笑不得,“一个道歉,值得你挣扎那么久吗?别告诉我,你以前没对人道歉过。”
不羁丹很是害羞,夜色中俊脸上依旧红红的,“那种感觉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夏初萤皱着眉,语气中是难以置信。
不羁丹挠了挠头,“你不懂。”
“你说说看。”初萤追问。
不羁丹犹豫了下,重新在夏初萤身边做好,两条腿支着,双手放在双膝上,仰着头,看着夜空,“和别人道歉,是因为我做错了,我从来不认为认错有什么不堪。但与你不同,从前在你那儿,我就没占过什么便宜,我们两人本来就处在不平等关系,而劣势中的我去道歉,这种感觉与承认失败没什么两样。”
夏初萤细想了下,确实如此,有多少处在劣势中的人无法承认错误,便是过不去自己心中关卡,劣势中承认错误,更好像承认失败、委曲求全,更甚至是失了尊严。
“不羁丹,你知道身上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吗?”初萤道。
“因为没有缺点?”不羁丹问。
“……不是。”初萤很淡定地回答。
“那是什么?”不羁丹疑惑。
因为没了激烈响动,单纯的萤火虫误以为风险已过,一个个重新绽放光亮,就好像尴尬的黑暗逐渐过去,重新迎来光明一般。
“有一句话说得好,想赢便是输,敢输便是赢。在我看来,四兄弟里,你最大的长处并非聪慧,而是这个罢。”夏初萤感慨道。
“想赢便是输,敢输便是赢……”不羁丹细细咀嚼这句话许久,突然眼前一亮,“对,蠢公主你说的太对了,我发现你越来越好玩了,有很多在我脑子里只是萌发的思想,你却可以用简单一句话来概括,厉害,真厉害。”
“好玩?”初萤想到刚刚尴尬的一幕,对这“好玩”二字极为反感。“夜深了,我要回去了。”说着,站起身来。
不羁丹发现气氛的改变,垮了脸,“唉……难道我又那句话说错了得罪你了?怎么感觉你生气了?我说蠢公主,咱们有事都说清楚,别掖着藏着行不,这样活你累不累?”
“说清楚?有什么好说的?”初萤觉得羞愧,刚刚自己怎么能想歪,难道她内心龌龊?
“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因为什么事生气,但肯定你生气了……喂,别走啊,”不羁丹追了上去,刚想伸手抓住夏初萤的胳膊,却被后者闪开,更是对其冷冷瞪了一眼。
不羁丹唉声叹气,挠着头,“和女人打交道怎么这么麻烦,不一定什么时候就生气,让人防不胜防,生气的理由也是莫名其妙,让人猜不出来。”
夏初萤不理他,继续向前走。
不羁丹乖乖跟在她身后,“蠢……”
“闭嘴!”夏初萤冷冷道,心中无名火愈演愈烈。
“哦。”不羁丹无奈,他从小失了母亲,身边只有一个母老虎夏草,剩下几乎就不与女性接触,他绞尽脑汁也不知道面前的蠢公主到底在生什么气,无奈,也只能陪着,她想去哪,他就跟哪吧。
黑夜中,两人就这么闷头走着,一个气鼓鼓的,一个馒头无数,直走了半个多时辰。
夏初萤停下脚步,惊讶地环顾四周。
不羁丹也停下,有了教训,这一次没追着问,就在一旁站着。
“这里是哪?”初萤的声音在夜风中,楚楚可怜。
不羁丹没吭声。
夏初萤狠狠瞪了他一眼,“问你话呢,哑巴吗?”
不羁丹这才确定夏初萤是在问他而不是自言自语,“你刚刚不是让我闭嘴吗?我怕我说话你更生气,难道又错了?”别有一种委屈。
面对如同滚刀肉一般的不羁丹,夏初萤只觉得无力,连气都气不起来。“算了,我在和你说话,这里是哪?”
不羁丹道,“这里依旧是我们部落的领土,不过再走一会,就要出了,前面是邢兰部落领土。”
夏初萤吓了一跳,“这……这里离部落驻地多远?”
不羁丹老实回答,“走路大概要一个半时辰吧。”
“一个半时辰!?”夏初萤不想承认自己刚刚又走失方向,她分明想回驻地,却没想到,越来越远。“你刚刚为什么不提醒我方向走反了?”
不羁丹委屈回答,“想说来着,你让我闭嘴,我就闭了。”
“……”初萤伸手捂住脸,自从认识了不羁丹,她一直在走背运。
“你还想去哪玩吗?”不羁丹小心翼翼地问。
“想回家。”初萤闷闷的声音从手掌中传出,疲惫又无奈。
“累了吗?”不羁丹疑问。
“恩。”虽然夏初萤不想承认,但她确实是累了。她想哭——齐兰国这破地方,出了部落驻地就是毫无人烟的草原,连座像样的城都没有,更别说客栈、驿站了,她有种从文明世界突然落到原始世界的感觉,却又无可奈何。
不羁丹也累了,“我背着你?”
“谢了,不用。”夏初萤很想告诉他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但两人之前又扛又抱,不羁丹什么都不懂还好,如果懂了,两人见面岂不尴尬,于是,她便开始装糊涂。
“那你体力还能走多远?”不羁丹问。
“不到半个时辰。”这些都是往多了说,其实夏初萤现在就想躺下睡觉。突然,想起之前两人骑马迷路时的情形,“你的信号烟火呢?”
“没带,”不羁丹一指身上简单的半袖褂子,“我穿这么少,实在无法带信号。”
夏初萤这才想起,不羁丹穿得很少,忍不住伸手去碰他的胳膊,发现不羁丹胳膊冰凉一片,随着晚风吹来,还有一阵细小的鸡皮疙瘩。毕竟,草原夜晚的寒冷,不是假的。
不羁丹继续摊手,“即使带信号也没用,这里离我们部落远,离邢兰部落近,便是放信号,来的也是邢兰部落人。”
环顾茫然的四周,夏初萤终于急了,“那我怎么办?臭鸡蛋,我发现自从认识你后我就倒霉,怎么办,怎么办,你快想办法,我要回去!”深夜让她发慌,蛇、蝎子,甚至狼,她第一次处在如此危险的境地。
“我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走回去啊。”相比之下,不羁丹倒是淡定许多。
“都怪你,你凭什么把我掳来,你凭什么!”歇斯底里的夏初萤冲上去,狠狠揍上不羁丹,但娇小如她,拳头却丝毫没有杀伤力。
不羁丹也没躲,只是伸手护着脸,“是是是,都是我的责任,我将你撸来,再负责把你背回去总可以吧?”
“背!?我凭什么让你背!”夏初萤发现揍不羁丹身上没有用处,想袭击他的脸,却发现自己根本碰不到他那该死的脸。
不羁丹反应敏捷的抵挡一次次攻击,“我背你,也不是让你背我,怎么说得好像你委屈一样。”
夏初萤听这话,气的都要疯了,她觉得两人肯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明白男女授受不亲这个简单的道理,作为一个成年人他怎么就不懂。
“算了,我们走。”初萤转身向刚刚不羁丹手指的方向而去,走了两步,忍不住扭头问,“这个方向对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对对,真的不用我背?”不羁丹担心道。
夏初萤死死瞪了他一眼,“不用!”
不羁丹点头,“好,那你先自己走着,一会你累了就告诉我,我背你哈,我这人是很有责任感的,既然将你弄来了,也会负责将你弄回去。”
“做!梦!”初萤狠狠骂上一句,便发誓再也不理这个人了。
无辜的不羁丹一头雾水,怎么又做梦了?被说得,他好像真的占便宜,问题是他真的没占便宜啊!
叹了口气,继续前行,心中感慨,女人真是难以理解的动物。
……
夏初萤有雄心壮志,可惜,这雄心壮志还不到半个时辰便彻底消失。
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再也无法迈动半分,腰部也是酸得要死,甚至连呼吸都成为了一种负担。
看着一旁一脸担忧的不羁丹,夏初萤有杀人的冲动。
在夏初萤再次没有力气,摔倒的前一秒,被不羁丹眼疾手快地拉住,而后蹲下,让脱离的初萤趴在自己背上,站起身来,继续前行。
这一次,不羁丹也不敢任性的跑了,否则搞不好,两人都晕倒在夜间的草地上便是凶多吉少了
没有了一丝力气,初萤也没了什么男女大防的心思,趴在不羁丹背上,头枕在他肩上,昏昏欲睡。
突然,不羁丹脚步停顿,而后是金属摩擦的声音——他在抽刀。
“发生什么事了?”初萤问,气若游丝。
不羁丹的声音带着警惕,“没关系,好像有匹狼。”
昏昏欲睡的夏初萤一下子惊醒,“什么,狼!?”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她算是真正了解了,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后悔跑来和亲。
不羁丹口吻轻松,但其实却是打起了十万分警惕,因为初萤能感受到不羁丹浑身肌肉的变化,更隐约能感受到其逐渐激烈的心跳。
“放我下来?”夏初萤问。
“不用。”不羁丹答,声音沉稳。
初萤怎么也没想过,当抛开权势、金钱、地位、任务,第一个用命保护她的竟是不羁丹。
“如果你斗不过狼,就放下我逃跑吧。”初萤知道,遇到猛兽便是极其危险,尤其是两人狼狈如此,何况有一只狼就有其他,若是狼少,也许能跑一人,如果遇到的是狼群,两人都怕是凶多吉少。
“不会,要跑一起跑。”不羁丹的声音认真,没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
夏初萤知道,不羁丹虽还是少年,但却言之有信。
人说,危险、死亡来临之前,人会将从前发生的一幕幕如幻象般重放,整理如夏初萤。
她想到无忧无虑的童年,又想到幸福的新婚,逃难的岁月,和离,到最后被迫到齐兰国和亲,只觉得身心疲惫,如果有来生,她真想做那自由自在的萤火虫。
想着,她闭上眼,靠在不羁丹的背上。
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竟会和死对头死在一起。
片刻,只听不羁丹松了口气,而后是佩刀入鞘的声音,“狼跑了,没事。”
“恩。”夏初萤先是觉得头晕,而后便失去了知觉。
……
当夏初萤再次幽幽苏醒时,发现自己已回到了温暖舒适的帐扎包内,隐隐能听见女子哭声,是彩霞等人,而后是赵太医的声音,他开出了方子交给彩蝶,而后声音带着浓重鼻音的彩蝶拿到方子后,飞快离开熬制汤药。
“公主殿下,您终于醒了。”是秋云的哭腔。
夏初萤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即便苏醒,四肢依旧无力,“本宫……回来了。”谢天谢地,她以为自己会死在外面。
眼圈通红的秦诗语上前,“是啊,公主殿下您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是不羁丹送我回来的?”初萤问。
秦诗语道,“不,黎明时,下人发现您不在,都吓坏了,到处找您,整个部落人仰马翻,后来孟勇等人在离营地不远处发现您与四公大人晕倒在地上。”
之前的一幕幕涌上脑海,她记得,她在不羁丹背上晕过去了,而后发生什么一无所知。“不羁丹呢?”
秦诗语道,“回殿下,四公的情况奴婢不知,用不用人派人去问问。”
“恩。”初萤依旧脱力,只虚弱地回答了句,又重新闭上眼,陷入昏睡。
秦诗语惊讶,如果按照从前的公主殿下,不仅会对四公不闻不问,更会骂上一句,或者是白上一眼,但这一次却表示了关心,她不会看错,刚刚公主殿下眼神担忧。
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
金龙部落主帐,是盟主不羁寒的办公之所。
适逢傍晚,盟主处理公事完毕,主帐内官员们一一散去,只有一名老妪向盟主恭敬禀告着什么,而身为盟主的不羁寒,对这名老妪也是十足的尊重。
老妪头发花白,身材高瘦,六十多岁,背有些驼,黝黑的面颊满是皱纹沧桑,但当口中描述那个人时,眼中却忍不住透露出慈爱与恭敬。
“盟主大人,这些便是金玉公主在马棚中所做的一切,是她用逆天的医术将纱丽救活,而金玉公主的善良仁爱更是打动了在场所有族人,”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主管马棚的女子格图,“族人们纷纷表示欢迎未来新夫人,可以说,公主受到了所有族人的爱戴。”
格图以为盟主听到这样的话会欣慰,却没想到,换来的只是不羁寒的叹息。
“如果可以选择,我倒希望金玉公主骄纵跋扈,任性妄为。”不羁寒道。
室内气氛凝住,格图自然知晓盟主说出此话的原因,“盟主大人,其实,这些都是那孩子的命。”
不羁寒却愁眉不展,“格图,我不想看到这孩子命运凄苦。”
格图幽幽叹了口气,“但这和亲,却必要进行,若不和亲,我们部落怕很难服众,那鸾*队也无法用着安心。”而后语气越发沉重,“世人都知这和亲委屈了金玉公主,但格图却知道,盟主也是倍受委屈。”
不羁寒却突然笑了,“格图啊格图,你一生做事严谨不喜打闹,但老了老了,却喜欢开玩笑了,我哪里委屈了?”
格图微笑道,“是否委屈,岂能只看收获丰薄?金山银山,不是想要的而被迫接受,难道不委屈?”
不羁寒哈哈笑了起来,“知我者格图,全天下都认为我不羁寒委屈的,怕也只有你自己了。我这一把年纪了,还有什么喜与恶,欲与厌?只是心疼那孩子。”突然,不羁寒顿了下,眼中灵光一闪而过,“格图,你觉得,金玉公主与勇儿如何?”
格图也是恍然大悟,“盟主大人的意思是,继婚?”
不羁寒点头,“没错,我已七十一,便是再长寿,怕也没多少年寿命,金玉公主还年轻,待我死后,继婚给勇儿如何?”
格图皱眉,“问题是,金玉公主与大公大人的年纪也是相差甚大。”一个四十二岁,一个二十五岁。“撇除年龄的问题,金玉公主与大公大人却从无交往,倒是与三公大人、四公大人交往频繁。”
“卿儿和丹儿?”不羁寒眼前一亮,想起几人在一起的场面,“丹儿年纪太小,对男女之事更从未表现过兴趣,院子里也不肯留上半个侍女,倒是卿儿合适。但继婚长幼有序,从古至今从无人可违逆,即便两人真的合适……再进一步说,两人情投意合,也是无法在一起的。”
格图也是纠结这个问题,“如此看来,若盟主百年以后真想将金玉公主托付于人,也只能托付给大公了。”转而安慰起不羁寒,“盟主大人切勿担心,大公仁爱,定会好好待金玉公主的。”
不羁寒却缓缓摇了摇头,“不,我却不希望金玉公主与勇儿在一起。”
“为何?”格图惊讶。
不羁寒也许是回忆其从前的美好回忆。“金玉公主为鸾国牺牲,也造福了齐兰国,这么一个好孩子,我希望她能找到真正相爱的人,因为只有与相爱的人,方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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