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是新晋的嫔妃拜见中宫皇后的日子,皇后虽重病在身,已久不现于人前,还是早早起来梳妆打扮。
皇后饮罢参汤,正欲站起梳妆却又因为身体无力再次跌坐回炕上,幸亏手及时撑住了炕桌才没有摔伤。
秋英忙问:"娘娘,没事吧?"
"无事。"皇后摆了摆手道。
秋英侍奉皇后已经二十多年,主仆之情非同寻常,见皇后如此娇弱还要硬撑,自然是十分心疼,便劝道:"娘娘,不如今日便不见新人了吧?待娘娘身子好了,再招她们来也是一样。"
"不不一样"皇后摆摆手苦笑一声"你不懂本来太后和陛下就因为我病着把宫中事务都交给了淑妃,我这里就成了冷衙门,要不是陛下还时不时来坐一坐,怕是这坤宁宫门口的草都有尺把高了。这回选秀本就是淑妃一手操办的,若是今日我这个皇后再不出面,以后宫里的新人怕是只知淑妃,不知皇后了。"
"怎么会?娘娘您是中宫,是陛下的正室,淑妃再怎么也越不过您去。"
"可淑妃父兄都得力,尤其是她爹爹,两朝老臣,又立过战功,就连陛下也要敬他几分。可我薛家呢,连个朝官都没有!你让我怎么放得下心?"
秋英还想再劝,皇后却有些不耐烦了,让秋华服侍着换了一身明黄色的锦衣,坐到铜镜前,镜中女子的脸苍白而瘦弱,透出一股行将就木的腐朽气息,而毫无中宫皇后的威仪。
"多敷些胭脂,眉也画浓些。"皇后皱了皱眉,对秋华吩咐道。
秋华道了声是,依言为皇后装扮起来。
才刚刚捧上胭脂,便有一个小宫女来报:"娘娘,苏贵人求见。"
皇后微微惊讶:"她竟然来得这么早?"
秋英对嬿婉颇有些不屑:"她如今在宫里只有您靠得上,可不得对您奉承着些吗?要不然,她虽生的好,没人扶持,指不定什么时候陛下就把她忘到脑后去了。"
皇后心中虽妥帖,嘴上却斥责道:“住嘴!这样的混话,以后再不许说了。嬿婉进宫也是我的助力,对我薛家也有益。若是这话穿出去了,旁人只当我也是这个意思,让人耻笑事小,嬿婉与我姐妹离心事大。”
秋英仍是有些不服气的神色,还是连忙跪下请罚。
皇后有些心疼,秋英跟随她多年,表面上是主仆,实际上秋英秋华两人是她的左膀右臂,如果没有这两人,或许她在宫中的境地会难上千倍百倍。寻常皇后也是纵着她们的多,只是这话实在是过分,若是传到嬿婉耳中,嬿婉因此多了心,再被淑妃笼络过去,那她岂不是又多了一个实力强劲的对手?
皇后叹了口气,亲自拉起秋英:"我何尝不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呢?惩罚都是不必了,以后注意些便是。"又对秋华道,"你先去招呼着苏贵人,等我梳完妆再请进来。"
今日不管是宫中资历已久的妃子还是新进宫的诸位新妃都是早早到了,均按位分高低坐于坤宁宫正殿之中,只有嬿婉的位置空着,显得格外的突兀。
众人心中都有些疑惑,只是碍于位分不敢发言,最后还是太后的侄女叶贵人问了句:"淑妃娘娘,这都到时辰了,苏贵人还没来,怕不是身子有些不爽,是不是差人去问一声?"
淑妃还未说话,新人中的宋常在便接过了话头:"贵人有所不知阿,这苏贵人乃是皇后娘娘亲亲的表妹,娘娘看着长大的,哪是咱们这些人可比?自然不用在这里做冷板凳了!"
"本宫的表妹好得很,不劳诸位妹妹操心。"这回是一个气息有些微弱的女声,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个头戴双凤翊龙金冠,身着明黄色绣凤纹常服的瘦削女子站在门口,身边扶着她的是一个二八佳人,衣着不甚出众,然而容貌清丽,气质高华,瞧着便知不是普通人物。
一看明黄服饰,即便是新人也知道这是皇后了,于是急忙起身行了大礼。
皇后满意的看着面前匍匐在自己面前的女人们,这些人是她的臣仆也是她的对手,她们要么有着高贵的出身,要么有着绝色的容颜,然而最终还是要拜倒她的脚下。俯瞰这些人的跪姿,这是她在后宫之中最大的快乐。不过因为身体的原因,她已经许久不曾体会到这种快乐了。
待扶着皇后在正上方坐下,嬿婉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也不坐,先向诸位后妃行了一礼:"妾身贵人苏氏,请各位姐姐安。"
淑妃笑着叫起,又对皇后道:"皇后娘娘的表妹,果然礼仪周全。"
"还好是礼仪周全啊,"皇后环视一圈,问道:"方才是哪位妹妹做冷板凳做冷了?"
宋常在战战兢兢地起身行了一礼:"妾身常在宋氏,请皇后娘娘安。娘娘,妾身方才……方才……"她的额上已经浸出了薄汗,却还是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说辞来,只好咣当一声跪倒在坚硬冰凉的地板上。
皇后仍是笑着:"说起来这倒是本宫的过错,若不是本宫身子不好,不能早起,也不会让诸位妹妹等得太久。"她并不看地上的宋常在,目光反而在安坐的诸妃脸上来回游荡。
宋常在听着却仿佛末日到来。她只是小官之家的出身,能入宫实在是得天之幸,这回贸然出言,不过是想要早些依附拉拢叶贵人,顺便再挑拨挑拨两位新晋贵人的关系,谁知正好被皇后娘娘听在耳里。这回就算叶贵人真的和嬿婉有了嫌隙,她也等不到坐山观虎斗的那天了。
这宫里果然是虎豹遍地阿,一句话错了就会万劫不复。她忽然后悔入宫了,可是已经晚了。
宋常在膝行上前,连连磕头道:"皇后娘娘饶命,是妾身失言了!还请娘娘饶命!……"
皇后似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宫中自有宫规,本宫虽然是皇后也不能违抗,既然说错了话,就要受罚,没有本宫一句话就放过的道理。不过这些年宫务都是淑妃管着本宫早已生疏了,还是请淑妃说说该怎么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