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惑宁却是看向百里宸。
百里宸拱手笑道:“既然上卿大人寻你,那宸就先行告辞了。”将惑宁抿抿唇,还是随着小厮离开了。
将惑宁一离开,百里宸一张笑脸立马沉了下来,眸子深幽,微微眯起,看得有几分瘆人。
“玩物?她倒要看看最后是谁玩谁?”……
将惑宁紧抿着唇,看着对面一脸肃穆的将惑朴重,忽然大吼道:“父亲!大王怎会这样?”
他不相信大王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出手打压他们将惑府。
将惑朴重一双有力的大手支撑在桌沿上,唯一的嫡子那双澄澈的眸子令他心里愈发担忧,不知所言。
他想告诉他这是将惑府的命运,可是他却说不出口,尤其是看着那双澄澈的眸子,心下徒生一阵悲凉。
将惑宁脸色慢慢地红了起来,他极为恼火,怎么可以这样?他们将惑宁世世代代效忠秦王,绝无二心,大王竟如此对待他们!
“父亲,大王如此难道不怕文武百官寒心吗?我们……”
“我们什么!现在所有的一切荣耀都是大王的恩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将惑宁明白,可是难道就这样吗?
将惑宁还想说些什么,将惑朴重却让他出去。
“父亲!”
“你先出去吧,我再好好想想。”
将惑宁看着父亲脸上的皱纹以及徒生的白发,话在喉咙滚了滚,还是咽了回去。
“那儿子先告退了。”
待将惑宁走后,将惑朴重立即召集府上幕僚,一时议阁热闹非凡,可讨论到最后却不得其解。不是觉得这个不适合,就是觉得这个行不通。
“主上如今情况不利于将惑府,况且问题也难以得到解决。还请主上做好两手准备,以防万一啊!”
说着,那位幕僚就猛地一跪下,惊得将惑朴重一跃起,连忙搀扶,“先生快起,快起!”
“先生所言,我并非没有没考虑过,可是这咸阳哪一处没有不是在大王的掌控之下?吾等又能做些什么?无能为力啊!无能为力啊!”
“主上!”一时众人皆被感染。
“诸位先回去吧,再让我好好想想。也劳烦诸位先生也替重出出主意。”
说完,将惑朴重深深的叹了口气,虽然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可是没想到居然那么的快,快到他措不及防,甚至让他怀疑俪夫人一事是不是大王自导自演的,要不然这么会那么凑巧呢?
将众人遣退,耕义拱手与其余幕僚告辞,心里却是好奇,那个百里宸呢?不是说他也是府上幕僚吗?那怎么没有看到他啊?
耕义随手拉了府上一个媵人问话:“你可知郎君在哪?”
媵人自是认得这位样貌出众的幕僚,恭敬答道:“郎君此时应在议阁南楼。”
“多谢。”
“奴惶恐。”
耕义往南拐了拐,上了南楼果真见着了将惑宁,此刻人正在饮酒。
耕义一皱眉,那么浓郁的酒味,还有散落在地的酒盅,看来人已醉了。
将惑宁一见耕义连忙朝他招招手,“来,来陪我喝上几盅!”
耕义连忙趁这个空档将桌上的就全部拿开,开玩笑再喝下,郎君还不得倒在这了。
将惑宁也不在意,只是一脸哀愁,像是找人哭诉一样絮絮叨叨个不停。
“耕义,你说,为什么大王要这样对我们将惑府?嗝——”
打了个响响的酒嗝。
耕义连忙唤人准备好热汤和醒酒的汤水。
再看了看将惑宁那双迷离的眸子,耕义不由得叹了口气,“郎君可知这日早就该来了,只是一直没有好的时机,如今发生俪夫人之事,给了大王一个发落的好机会罢了。”
郎君还是太过于纯真了,仿若不懂世事的孩童,对于他人过于信任和热情,如此性情怎能担起将惑府上的大事,也不知主上只这一个嫡子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虽说因此没有戕害子嗣的事发生,却又因没有经历过那肮脏的晦气事郎君成长得较比同龄人更为稚嫩无为。
“可是我们将惑府世世代代效忠于秦王室,别无二心。”
耕义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难道要他告诉郎君正是因为将惑府功高盖主了,让大王感到了威胁所以不管你将惑府做什么,怎么想也要把你们牢牢掌控在手心才放心吗?
可是他说不出口,这也不应该由他来说,这应该由主上告诉郎君的。
“那郎君以为呢?”
“我,我不知道。”
耕义接过媵人递来的醒酒汤,让将惑宁饮下,“郎君可以去问问百里郎君该如何是好?”
“百里宸?”
“嗯,百里郎君是个极为聪慧的人,或许他可以给郎君一个满意的答复。”
耕义算是猜到了百里宸绝对不是什么幕僚。
是的,那个女人极为聪慧,将惑宁是知道的,可是再聪慧也只是一个姑子,她能有什么见解?
将惑宁摇摇头,“不,找她是没有用的。”
耕义慈眉一挑,瞧着郎君与人关系如此融洽,竟不信他!
“为何?”
这让将惑宁如何回答,难道说她不过是个姑子罢了,能懂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她向来不理政事,逍遥惯了,问她有何用?”
耕义递上个汤婆子,“郎君去试试吧。”那个百里宸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人。
将惑宁对上耕义脸上意味深沉的笑,不由得一愣。
待耕义离去后,将惑宁心不在焉的在府上游逛,不知不觉到了西厢房。
百里宸此刻正在西厢房看将惑宁先前送来的几大箧的竹简,不过她正对着其中几卷在出神,摊开在小几上中央的那几卷竹简明显与旁边的有所不同,中央那几卷竹简上的镌刻上的字明显比其他的更显风骨。
百里宸指尖游戈在其上,洼洼坑坑的,却令百里宸心里有些凝重,不是镌刻在上的字,而是竹简的内容,或许旁人会觉得那上面所记载的东西有些荒谬,但百里宸却觉得这趟出世或许与前面几次相比有些不对劲,怎么可能会有人知道并且记载下来呢?
笃笃笃——
百里宸恍然回神,侧目看向紧闭的门扉,开口:“进来吧。”
吱呀一声,露出个垂头丧气的脑袋,百里宸将面前竹简一卷,翩然起身,“将惑公子?”
“嗯。”
百里宸一蹙眉,这是发生了什么?如此模样。
“您这是怎么了?”
将惑宁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百里宸了然,倒了杯温水递了过去,“坐吧,我就在这里听你慢慢说,不急。”
将惑宁缓缓点了点头,开口慢慢阐述:“大王刚刚传来命令,命府上在四天内集齐所有药材。可是最重要的那味药材已经是多年未曾有人见过了,而且就算有,也是在南蛮之地那等炎热之地,秦国全年寒冬烈风又怎会有哪些草药呢?可是大王有旨,倘若将惑府不可完成任务,即当作亵慢王族,目无尊法的罪名发落。你也是知道的,秦国的法规多么残酷严峻,况且是亵慢王族此等罪名那不是要将惑府从此衰落了吗?”
百里宸明了的敲了敲小几边沿,清脆的笃笃笃声恰是令人清醒。
秦王嬴治下令让将惑府收集所缺的所有药材,如今冰天雪地的哪去收集?如此一来,秦王竟是罔顾俪夫人的性命硬是要狠狠打压将惑府。
百里宸想到那个柔如弱柳的女子,只得叹一句:身不由己。
“为何公子来找我?”
将惑宁对上百里宸清凉的眸子,心下一愣,不知怎样开口。
一开口却是连他自己都惊讶,“你觉得会不会是大王本意就是欲要打垮将惑府?”
百里宸眸子微眯,微微探究的看着将惑宁,还是一副极为纯良的模样,干净的漂亮更是令人心生好感,可是这样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百里宸一笑:
“公子此番过来意欲寻求个答复还是寻个解决之法?”
将惑宁猛地一起身,手中的陶杯摔落在地,碎成好几瓣,可除了百里宸略有几分怜惜外,将惑宁却是恍若不知。
“你有解决之法?”
他原本过来只是想寻个答复寻个安心罢了,可是百里宸却跟他说有解决之法!
百里宸浅浅一笑,手上托着陶杯温着手心,一双眸子发出淡淡的光辉,“公子可信我?”
可信我这个在你口中不过有几分容色的姑子?
将惑宁显得有几分踌躇不安,连那双澄澈的眸子都染上了几丝复杂,最后无奈至极,在百里宸那双眸子下败落,“信,还请女郎告知。”
霎时,百里宸眉目舒展,仿若千树万树的白梨盛开。
“公子可知自己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什么?身份?”
百里宸摇摇头,“非也,公子身份在旁人眼里是秦国上卿之子,贵不可言,可是还不是任由秦王嬴治玩弄于鼓掌之中。还请公子再猜。”
将惑宁搜刮了许久,竟发现自己实在没有什么是拿得出手的,这个认识让他极为烦躁,“我不想猜了,你直接告诉我吧!”
百里宸悠悠看向他那双眸子。
嫣然一笑。
“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