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积着厚厚的积雪的山路,商队虽慢却很是稳妥地慢慢前行,留下行过的痕迹,远远看去,商队的最前方是一些牲畜和奴仆,最中间则是迁移的族人,最后便是一些练家子,专门是护着主家的安全。
百里宸驾着马悠悠地回到了车队中间,对着正在饮酒暖身的老丈笑着说:“这秦国倒是够冷的,与南边一比,却觉得有几分趣味。”
老丈招呼百里宸上车坐下,温了碗酒递过去,听着百里宸的一番话哈哈大笑,“小郎君喜欢即好,即好!”
百里宸端着酒,浅笑着润了润唇便放下了,一双栗色眸子在这雪天显得闪闪发亮的,水光流转,再加上点点笑意,真是看着都能把人都化了。
这不,一个身着荷叶绿深衣女子款款而来,盈盈一曲膝,莺声道:“祖父,百里郎君。”
娇声侬语在这粗旷的秦国境内令人耳目一新,惹得百里宸一看了几眼,容貌中上,却胜在年少干净,亦生的一把好嗓子。
老丈红光满面的指了指女子,与百里宸说道:“这是我孙女儿,乳名荇阏,年且十三,熟读诗经,懂礼得体,她母亲乃出身南方名门,遂虽生于我这商贾之家却不沾半分俗气。小郎君年纪还小,此番游历正需身边有个贴心人,若小郎君不嫌弃,我这孙女儿就跟在小郎君身边伺候。”
荇阏偷偷的看了百里宸一眼,恰好触上百里宸带笑的眸子,心里一跳,脸皮儿就开始泛红了,心里赞道:好隽秀的郎君!想着这位分外隽秀的郎君日后将会是她的良人,心里就开始发甜了,整个人也显得娇羞不已。
百里宸扬眉一笑,注意到这小姑娘的心思,也只是对老丈微微摆手,“百里游历在外,是为了有朝一日衣锦还乡,好接下家中祖业,岂可红袖添香,逍遥快活呢?”
这是拒绝的意思?老丈顿时有些不高兴的看了看自家孙女,便看见她一脸娇羞的女儿家模样,心下不悦,果真是旁支庶出家的女儿,一点端庄气度都没有!小郎君这样的人,什么女子未见过,还会在意如此小家子气的东西?
于是焉,老丈对荇阏摆手说:“下去吧。”
荇阏脸色发白,这是不要她吗?想着,荇阏泪眼汪汪的看着百里宸,不明白为什么不收下她。
如此却更令老丈不喜,老丈虎着脸喝道:“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赶紧下去!”
荇阏委屈落泪,掩面而去。
百里宸抱着暖炉烀着手,不甚在意的笑了笑,“荇阏姑娘是好的,老丈无需如此严厉,女儿家吗,多多宽待就好了,就像我家幺妹一样,宠着点才好。”
“咦?小郎君家中还有个幺妹?”
“嗯,人是个好的,就性子刁蛮了点,家中太宠了,倒是没有荇阏姑娘这般喜人懂事。”
“小郎君这话就过了,我这孙女儿啊……”
…………………….
又与老丈闲聊一番,从家长里短到国家大事,百里宸总算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坐在车厢上闭目养神,随着马车一摇一晃,倒是有几分昏昏欲睡的感觉。
秦国此时正值新帝登基,秦国公子嬴治荣登大宝,雷霆手段,一时,咸阳城人人自危,惟恐帝怒,火烧自家。
这嬴治应该算得上是诸国之间最年轻的帝王了,如今也不过虚岁二十余五。百里宸暗叹:此次登基绝非偶然!
说起登基,百里宸立即想到了另外一个人,楚国公子楚瀛。
为何他不登基呢?
根据她的占卜,楚瀛现如今已经掌握了楚国王权,倘若登基为帝,昭告天下岂不是行事更为方便?
百里宸有种预感,这个楚瀛或许她还真的算计不过他,很有可能还会被对方倒打一耙。
想着想着,百里宸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恍惚间,有人在身边窸窸窣窣。百里宸猛地睁开眸子,眸子射出的凌厉的流光将秧吓得一跳。“郎君。”
百里宸眨眨眸子,有些懵懂地看着秧,“秧姑娘你怎么在这?可是有事?”
秧朝百里宸羞涩地笑了,“郎君,秧来给你送点吃的,只是见你睡得香甜,秧不敢打扰。”
百里宸瞄了瞄秧手里拿着的肉干,轻轻一颔首,“如此倒是多谢秧姑娘了。”
秧抿抿唇,眸子亮亮的,有些期待地看着百里宸,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百里宸接过秧手里的肉干,随意地问了句:“秧姑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郎君拒绝了荇阏女郎?”
百里宸抬眸一看,便看到对方羞涩期待的眸子,红嫣的唇,粉嫩嫩的脸颊,细细长长的眉毛,百里宸看得扬眉一笑,“秧姑娘打扮得很好看。”
此言一出,秧眉梢上带着甜甜的欢喜。
秧突然别扭的摇摇脑袋,低垂着首,小声地说:“郎君又在戏弄人了!”
然后就起身小步逃开,出车厢前回眸一笑,“郎君,主上让我来告诉你咸阳城快到了。”
百里宸展颜一笑,到了?
果真,百里宸竟不晓得自己这一觉睡得太阳都落山了,吃了些肉干果腹,百里宸便下了车厢,和那些老丈的族人骑马向咸阳!
咸阳的城禁甚是森严,百里宸微微蹙眉,恰逢老丈遣了娅来询问她的身份文谍,百里宸对着娅歉意一笑,“娅,我的身份文谍丢了,还劳烦你跟你主上说说。”
娅一听,深信不疑,连忙小跑到前面去跟老丈说了一通,老丈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后方的百里宸,百里宸又是歉意一笑。
无奈,老丈下了车厢走到百里宸跟前,“小郎君,你没有身份文谍?”
百里宸略有些头疼的扶了扶额,颔首道:“嗯,在燕国的时候不小心丢了,要不是宛城时局混乱,就连宛城都出不了呢?”说完,苦苦一笑。
由于一路前来,城禁不严,稍稍些钱财便可打发,老丈也不知道百里宸居然连身份文谍也没有,可是这咸阳城啊!不好办呢!老丈为难了,他总不好在这个时节抛下人吧?
百里宸亦是看到了老丈的为难,对老丈说:“不如我立即写封书信,老丈替我交给将惑府就好。”
这个办法好!
于是老丈一笑,“小郎君赶紧写吧,我也好早些递上去,也免得小郎君在这受苦。”
娅立即备好笔墨,百里宸在丝帛上寥寥几笔,几言几句堪堪顿笔,稍稍晾干便递给娅,对着老丈安然浅笑,“那就拜托老丈了。”微微一拱手,“一路受惠,多谢。”
老丈连忙虚扶百里宸,“小郎君客气了,出门在外谁没个难事,今日如此对小郎君,或许他日他人也会如此待我。因果循坏,本是这个道理。”
百里宸抿唇一笑,“如此倒是我拘泥了。”
“耽误了老丈不少时间,就此别过,愿老丈一路顺风。”
“哈哈哈,承小郎君吉言。”
将惑宁摆脱了随从出了这咸阳城的城门就看到一抹灰白的身影,撑着燕青色的油布伞,宁静致远。还真的是她!
百里宸眸子一眯,随而暖暖一笑,“好久不见。”
“主公呢?你怎么会在这里?”
对于将惑宁的疑问,百里宸一概不理会,“没想到将惑公子那日在阳池失踪,却是回了秦国。”
将惑宁脸上一红,这又不是他所愿的,不由得心虚地为自己狡辩句:“我,我只是族中有事,才不得已回来的。”
“抛下自己的主公无论怎样都说不去。将惑公子怕是不知道那日我和公子处境是有多艰难吧?”
“你这刁蛮不讲理的姑子!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将惑宁自以为理直气壮,可是看着百里宸脸上似笑非笑的戏谑声音骤降。
百里宸扬眉一笑,“此番前来自是来投靠将惑公子的。”
什么?投靠他?
“你被主公赶了?”说着,语气里还带着几丝幸灾乐祸。
百里宸垂眸,温软的睫毛微微一伏,“非也,只是想领略一下同是北国,却与燕国截然不同的狂野雪景。”
“嗤!赶了就是赶了,说的那么好听干嘛?”
虽是这样说的,将惑宁却还是带着百里宸往城内走去。
走在将惑宁身后的百里宸眸子有些复杂,要是被赶了也好,只是这连赶了说不上吧?勉强就是用完了就丢了的感情是好。看着前面男子的背影,不由得感叹,真是个单纯的人!本想着借他的地位在这咸阳城谋得一席之地,竟没想到将惑宁竟然回了秦国,更未想到他竟然亲自来接她!
有着将惑宁这高官子弟,百里宸自是很容易就通过了门禁,还顺带补办了一份身份文谍。
“宸,见过上卿大人!”
将惑朴重看着眼前这位年纪轻轻却行事稳重的小少年,心里满意,这下宁儿也能学着稳重点吧!脸上却还是一脸严肃,“起来吧!阿过,去给这位小郎君准备一下厢房。”
“诺,主上。”
百里宸温润柔和一笑,“多谢上卿大人收留之恩。”
“左右一个客房,既是宁儿的友人,你就在这里好好地住下吧。”
百里宸伏首,听着将惑朴重的脚步声远去才缓缓抬首。
将惑宁不解地问:“你那么多的繁琐礼仪干嘛?你我同尝为主公办事,无需如此客气。”
想着两人一入这将惑府的大门就遇上了秦国上卿将惑朴重,也就是将惑宁这个傻孩子的父亲,百里宸表示自己太走运了,“这是晚辈见长辈的基本礼仪罢了,话说你父亲才是主家,我既然要寄宿你们府上,自是要如此。”
“哼,你们这些酸儒书生就是拘于小节。”
少年,说得好像你就不是酸儒书生似的!
百里宸笑而不言。
将惑宁引着百里宸到了早已准备好的西厢房,看着那些备好的新服饰和用具,小声地对百里宸说:“你可得小心的,要是被人发现是女的话,恐怕你就得被赶出去了。”
百里宸了然的颔首,“这我自是知道的,你就无需担心了。”她太有经验了,一马平川料你是神仙也看不出!
“这样就好,先委屈你了。”
“无妨,不露宿街头已是幸事。今日,还得多谢将惑公子搭手相助!”
嫣然浅笑,将惑宁微微一愣,随即澄澈的眸子一弯,“谁叫我们尝共事一主呢?”
说完,将惑宁拉着百里宸到处参观将惑府。
百里宸轻轻地跺着脚,一双清凉的眸子微微一眨,头颅时不时迎合的点了点。
将惑宁高兴的指着一栋精致恢弘的阁楼,“瞧!那就是我们府上的藏书了,多吧!整整一个阁楼!”
原本想等着百里宸的回应,却一回头就看到对方啄米般的点头,将惑宁不由得一生气,大声喝道:“你你!你这是在敷衍我!”
百里宸一清醒,不好意思的对将惑宁一笑,“是我失礼了。”百里宸揉揉额间,“可是我如今身体不适,恐怕不能陪公子您了。”
将惑宁看着百里宸脸色不甚好,心下也无奈,只好一挥手,“你回去歇歇吧!我就继续逛逛了。”
百里宸一颔首,一路返回了西厢房。
刚关上门,还未来得及躺在床上,百里宸就失去神识昏倒在地。
百里香的魂魄被禁锢起来,一个模糊的身影慢慢清晰起来,那愈发清晰起来的脸明明与百里宸有七分相像的地方,却比百里宸胜上不仅一点两点。
而在百里宸的识海中央,百里宸盘腿坐在其上,闭目肃颜。
身影飘到百里宸身前,指尖抵在百里宸眉心,一双眸子亦随之闭上,隐晦冰冷的咒语从身影唇瓣缓缓跃出,形成怪异凌乱的字符环绕在两人身边,闪着月色般月白色的光辉。
百里香的残魂瑟瑟发抖,西月暮荣?
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竟然敢擅自离开九重天?
身影口中的咒语一滞,身影放下手往后一退,那环绕在两人间的字符瞬间从身影旁散去,簇拥在百里宸身边。
身影看也未看百里香,只是解开了百里香的禁锢便消散在百里宸的识海当中。
百里香却感到魂魄收到了一种无言的威压,魂体颜色一淡。
一模一样!
太可怕了!百里香恐惧的缓缓抬头看向被字符环绕的百里宸,心下一松,还好,不是西月慕容!
百里香或许真的明白了西月慕容和百里宸之间的区别,在于她,多么的讽刺啊!
百里香苦苦一笑。
百里宸缓缓一睁眸子,便对上百里香苦涩的笑,刚想出口询问,却感觉到一种熟悉气息。
理智告诉她绝不可能,可是那感觉太强烈了,百里宸看着百里香问:“怎么回事?”
百里香脸上的苦笑一收,对百里宸明媚一笑,“无事。”
不是!这感觉她绝不会感觉错误,只是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