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这人挑帘子进了解语车内,正是周瑛。
解语见了他,有些诧异,问道:“我大表哥也约了你?”
周瑛掀了帘子往外看看,说道:“你大表哥怕也不知这事儿,这旨意下得急,我也是听那几个好友说到,才知。”说完便将汪直西厂被罢一事说了。
解语并非世事不知的闺中女子,她是重活了一世的,得知六部九卿联手逼供,成化帝也妥协了,便觉此事不好。“我得赶在怀恩寻到汪大人之前,将这事儿告知他,也叫他有个准备。”
周瑛按住猛地起身的解语,急道:“我来告诉你,就是叫你先偷偷回了舒府避着,如今汪大人忽地被罢,外头一些人不知要如何落井下石呢。哪日想起这汪府,再寻上门来,你个姑娘家可要如何是好?”
解语想的却不是这些,汪直在外办案,不知京城这些事,若是猛地见了怀恩,自是不知如何应对,万一再失了分寸,叫成化帝震怒,可不就是趁了那些人的心思。
所以,她得尽快寻到汪直,将这事儿告诉他,也叫他有个心理准备。“你带我去寻汪大人,我得寻到他,汪大人失了势,你以为我就能好好的吗?如今我爹对我不知何心思,我回舒府多半不得好,待在汪府也如瓮中之鳖,只有偷偷去寻了汪大人,才是上策。”
周瑛跟狐朋狗友在一处吃酒,得知这天大的事,立马就来寻解语了。此时听解语的话,也觉有理,正低头琢磨间,就听解语急道:“你到底帮不帮我,不帮的话我见你一次捅你一次,不帮就走,我等我大表哥来了再说。”
周瑛可怕了解语,正要说话,便听外头刑部的人已查到跟前,急道:“我乃周瑛,我爹是庆云伯,你们查车给我远着些,莫搅了老子的好兴致。”
外头人显然是不怀好意,若是依着旨意,只召回在外办事的官校便可,只管盯着那些骑马之人便是,查这私家车轿是什么意思。“原来是周公子,那就多有得罪了,奉了我们尚书之令,要严查来往车轿。”
周瑛一听这话,叫骂道:“老子昨儿才跟尚书的公子董成周吃过酒,哪个不长眼的,我这就去问他,就这般慢待我!”
外头那人起初有些不信,打量周瑛冒充庆云伯之子,此时听了这话,才信了一半儿。又见这车轿颇秀气,不似一般公子哥儿所乘,心里又打了迷糊。
正犹豫着,周瑛早就叫车夫走起,不理那查探之人。
外头刑部的人见车轿走了,心里犹豫着也就没追上去。话说董方确实存了不好的心思,守在汪府门口的人回报说,一辆秀气的车轿驶出,董方便猜到是汪直府上的。
他知汪直手里有他的把柄,此时西厂被罢,董方得知后欢欣不已,又想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便想着趁汪直未回之前,将舒解语拘起,以讨回那份名单。到时只说不小心抓了他府里的人,抓前并不知,汪直顾忌着姑娘家的名声,也只能悄没声息拿了名册来换人。
外头这刑部之人,就是奉命查寻的,奈何被周瑛所阻。既然是董方之子的朋友,还是不惹为妙,且那庆云伯也是不好碰的,心里虽疑,这人也只好继续查探别的车轿。
解语心跳到嗓子眼儿,待车驶离了城门,才挑起后头帘子看。马车快奔起来,卷起一路的灰尘。“何故查车?”
周瑛有心想说几句哄解语莫担心,但又想这丫头胆子大得很,若是不说实情,恐怕还会天不怕地不怕的,就道:“西厂被罢,恐是刑部的人在盘查,你是汪直府里的人,他们晓得了定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走,待会儿等城门处松懈了,我再带你返回去,送你去你外祖家躲躲。”
解语心里一阵烦乱,看这样子怕是要变天。想到此,一心想要给汪直通风报信的解语,冲外头的车夫说道:“我不去万府,往河间府去,快。”
周瑛坐在车门口,一把将解语拦回来,说道:“不可,你怎还不晓得这里头的门道,刑部奉命盘查,盘查的是西厂未归队的官校,盘查官校就只寻那些大男人罢了,又为何盘查这女子坐的车轿,怕就是存了拿你之心。我与董方之子吃酒,听他说了他爹与汪直有些龌龊,这才命人拿了汪直的人,你还不明白,刑部要抓的就是你。”
解语心说莫不是要拿自己威胁汪直,想到此又说:“那我就更不能回城了,他们定在城门口守着,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左右已经出来了,你带我去河间府,寻汪大人。”
周瑛脸上现了难色,说道:“咱就三个人一辆车,什么都没准备,怎么上路?”
解语就晓得周瑛靠不住,急道:“你到底送不送,你不送,以后我见你一次捅你一次。”说着将簪子拔下来,吓得周瑛忙往后靠,嘴里还继续劝着。
解语也不是真的要动粗,只不过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待周瑛话未说完,便听车夫在外头说道:“小姐,不好了,后头好像有人来了。”
周瑛一惊,掀了帘子往后看,皱紧了眉头。
出城后,官道就不那么笔直了,顺着山边呈曲折状。两人此时的车子已经行过几个山弯,回头看去时,正好看到城门口处疾驰出几匹马,远远看去正是官差服饰。周瑛暗叫不好,狠狠心回头就开始脱衣裳。
解语不明就里,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你坐在车里,坐好。”周瑛来不及解释,出了车子后,又叫外头那车夫将衣裳脱了,两人互换了衣裳。
周瑛对换了华服的车夫说:“马车赶不过人家快马,我骑马带你家小姐先走,你在后头能多拖一阵儿是一阵儿,只死口说你是周瑛,是庆云伯家公子就是。”
这车夫虽说是汪府门下,平日里也是神气十足,但若是真学人家扮京城贵公子,却是心虚的。“周公子,这,这不成吧,我如何装得?他们也不信啊。”
周瑛掀了帘子,将解语拉出来后,回头道:“你只骂他们就是,就说马惊了跑了,你的车夫去寻了。骂他们叫他们也跟着去寻,他们不信你,或者是不帮你寻的话,你就吵着要寻了董方的儿子董成周收拾他们。”
这车夫心里胆突突着,心说为了自家小姐,也得如此了。
周瑛带着解语上马,一夹马腹就急着赶路走了,留下那车夫穿着并不十分合体的光鲜衣裳等着。
周瑛晓得那车夫挡不了多久,自是没命地赶,身前的解语也紧抓了马鬃,担心着河间府的汪直是否安好。
相处了这些时日,解语从最初单纯地讨好他,滋生了些许的依赖。舒清江如今又有些怀疑,娇棠也是个靠不住的,她能依靠的,也就只有汪直了。
除去这些,即使汪直如今没用,那也是她的亲人,她得尽一切力量去帮他。
两人也没空多说话,只骑着马一路狂奔,直到一处小村寨前,这才缓了马速。前头就是河间府了,可要论马程,还有一天一夜。
解语心急,回头道:“继续赶路吧,早些到了才好。”
周瑛苦着脸,小心翼翼滑下马,伸手接了解语下来,求道:“就歇一阵儿,一阵儿就走。”
毕竟求着人家带自己走,解语见周瑛脸色不好,也就没反对。两人赶了一日的路,如今已是日影西斜,少不得晚上就得进村寻个住处,此时下马也是应该的。
周瑛见解语应了,就一手扶着她一手牵马往路边的茶寮去。
解语低头见周瑛蹒跚,问道:“你怎了?一瘸一拐的?”
周瑛脸上一红,挤挤眉凑近解语道:“大腿里面的肉都磨破了,我平日里哪一下子骑这么久的马。”
解语一听,心里鄙夷,拿手掌拍了他的头,说道:“没出息,没长进,没担当。朝廷若叫你出去御敌,第一个投敌的就是你。”
周瑛不敢辩驳,腿上疼得厉害也没心思辩驳,只牵着解语进了茶寮,寻了一处坐下,缩着腰弓着背,一手摸向大腿内侧,刚一触碰到就疼得一呲牙。
解语就知周瑛娇生惯养,平日里出门都是一众人簇拥着,到哪里都有人伺候着,那像如今一整日没得吃喝,又要骑马赶路。
恍惚想起汪直,若是他,定不会这般没用,定是风华绝代意气风发。
“我说,这几片茶叶,你叫小爷……”解语正想着,周瑛就骂起了茶寮里的小伙计。“罢了罢了,叫个手脚麻利的来吧。”
那小伙计打翻了桌上的茶杯,溅了周瑛一身,吓得紧张不已。
周瑛平日里出入的都是京城酒楼,不说摆设桌椅,就说这伺候的跑堂的都是一表人才,又怎会习惯这种路边茶寮的小伙计。